『不可啊,不可啊!』主簿連連說道,『我等知道少將軍心地仁厚,為了這些勇士身后事……不過,這沒有先例啊!出發之前已經升了職級,現在又升……這將來要是有貪妄之輩,欲以此相要挾……不可,不可啊!請少將軍三思!多賞撫恤即可,萬萬不能再升職級!』
曹彰仰頭望著關外升騰的黑煙,咬了咬牙。
『先例』。
簡簡單單兩個字,但是實際上蘊含的意思,一點都不簡單。
曹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額角。
一夜未睡,精神緊張,再加上連日的勞累,曹彰也隱隱約約有了一些他父親的病痛感覺。
『昔日齊桓可斬孤竹之巫以立威。今某忝為三軍之帥,竟不能旌表七十忠魂耶?』
主簿匍匐而拜,雙手高捧名冊,『小人承丞相厚恩,縱粉身碎骨也當秉公而論,方不負丞相也。周禮有云,爵祿予奪在大冢宰。昔日將在外奏捷,尚需返京請封。將軍如今一再加爵,固有激勵勇士之用,然失之非制也,若無上下有差,豈有先后尊卑?』
『好個上下尊卑!』曹彰用戰刀刀鞘,挑起校場地面上殘留的一塊破碎甲片,也不知道是之前敢死隊留下的殘甲,還是之前就有人死傷于此,上面有一些干涸的血跡,『既然汝言如此,不如下一次敢死之隊,便算汝一份,如何?!』
主簿將名冊置于地上,叩首,『少將軍欲令小人死,請直言之,鴆酒白綾短刃,小人皆受之就是。小人受丞相之恩,自當以死報之!不過,升職之事,斷無可能。今日若因七十卒而壞大漢四百載章法,小人便是……』
主簿的話戛然而止。
曹彰拔出戰刀,架在了主簿的脖頸上,依舊留有殘血的刀鋒帶著濃厚的血腥味,直沖主簿的鼻端,令他后頸毛倒豎。
『漢家之德,便是喪于汝等蠹吏之手!』曹彰看著主簿強裝鎮定的表情,反手削斷了主簿的冠幘,『滾!某今日便是擢升定了!』
主簿散發踉蹌而倒,往外爬了幾步,抬手摸了摸,不知道是摸腦袋還是摸頭發,忽然厲聲喊道,『少將軍,今日敢死可越級追封,明日又需何爵賞賜?!進之易,退之難!進無可進之時,便是天下大常失序,乾坤崩塌!』
曹彰拄刀狂笑,『好個天下大亂!!今日某倒是要看看,究竟某擢升七十卒,便是……』
曹彰的話音未落,忽然有軍司馬踉蹌撲來,『少將軍!不好了!驃騎軍又準備攻關了!』
『準備迎戰!』
曹彰也顧不得和主簿嚼嘴皮,便是立刻起身前往關上。
主簿低著頭,散亂著頭發,翻著眼皮,露出眼白,盯著曹彰離開,便是咬著牙取過了竹簡名冊,翻開到了其中昨日敢死隊出征名單之處,默然片刻,伸出沾染了泥塵的手,從懷里摸出了刻刀來,又是抬頭看了一眼遠去的曹彰,『少將軍!某是為了你好!為了丞相!為了大漢!為了天下社稷!』
說罷,主簿似乎也就堅定了下來,低頭用刀將那竹簡之上的名字,一刀刀都削下去。
刀筆之下,墨痕暗淡,最終了無痕跡,只剩下竹簡纖維之中殘留的些許墨色,似乎才能證明之前在這竹簡上寫過一些什么……
……
……
太行山南麓。
也是清晨。
從黑夜等到了白天,程昱漸漸的心中略有些不安起來。
他原本預估姜冏會在黑夜里面進行偷襲,畢竟偷襲這種事情,自然是在夜里會比較有效,而白天視野清晰,也就談不上什么『偷襲』了。
如今姜冏居然沒在半夜里面有所動作,一反常態的按兵不動,這讓程昱有些搞不清楚姜冏到底是在干什么?
難道是沒有碰到那些逃走的曹軍兵卒?
不對啊,程昱明明確定那些家伙有逃往西邊的方向!
難道是姜冏沒有找到合適的進攻線路?
不對啊,北面有大山,南面有大河,就只有東西這個大方向,還有什么好選的?
還是逃走的兵卒沒能碰見驃騎軍的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