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黃蓋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如同江底涌動的暗流,『這些渾水我們不沾!就守在這里,守著江夏,守著這支水軍!』
程普會意,眼神銳利起來,『以靜制動?坐觀其變?』
『大概如此……』黃蓋眼中閃爍著老辣的光芒,『吳郡建業之處,孫劉……江北江東名士……讓他們斗去!我們只需牢牢抓住手里的兵權!』
黃蓋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冷酷的算計:『若孫仲謀最終能壓服各方,穩住局面,那我們依然是江東柱石,他也不敢不敬,更不敢再輕易削我們的權柄。若是萬一……局面崩壞,劉玄德做大,或是顧元嘆等人占了上風……那我們這里……』
黃蓋和程普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決心。
『……那便是我們出手的時候了!』程普接口說道,『老主公對我們有恩……但是孫家基業,未必只有那什么才能擔任!誰能讓江東不亂,誰能保全我淮泗子弟的利益,誰能給予我們應有的地位和尊重,我們就助誰!必要之時……』
黃蓋緩緩點頭,布滿老繭的手緊緊握住了腰間的佩刀刀柄,那冰冷的觸感讓他感到一種久違的掌控感,『這江東,終究不是他孫仲謀一人說了算!公瑾的下場,絕不能在你我身上重演。我們這把老骨頭,要么不動,要動……就必須撈到最大的好處!為子孫計,為袍澤計,這兵權,這江夏,就是你我最后的立足根本!』
江風更烈,吹動戰旗獵獵作響。
兩位老將的身影在巨大的樓船甲板上顯得并不高大,卻透著一股磐石般的堅韌和歷經滄桑的狠厲。他們像兩頭蟄伏在江畔的老狼,目光越過波濤,冷冷地注視著江東方向即將掀起的滔天巨浪,等待著屬于他們的時機。
『不過……』黃蓋打破了沉默,『我們也不能干等……』
程普目光游動,『你是說……』
黃蓋笑了笑,『若是我們什么都不做……哈哈,恐怕是……所以啊,我們還是去「打」江陵吧……』
程普初期不怎么理解,畢竟方才黃蓋才說了要『坐視』,可是轉念一想,也明白了黃蓋的意思……
……
……
夕陽西下,將江面染成一片血色。樓船巨大的陰影投射在起伏的波濤上,隨著水波扭曲變形,就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江底鉆出來一樣。
甲板上,江東水兵們結束了操練,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交談,氣氛遠不如往日活躍。
黃蓋和程普的密談,肯定是不會讓普通江東兵卒知曉,但是軍中的壓抑而沉重的氛圍,以及兩位老帥臉上罕見流露出的凝重與決絕,早已被這些跟隨他們多年的親兵老卒敏銳地捕捉到。
一個滿臉風霜的老軍校蹲在船舷邊,用粗布仔細磨礪和擦拭著手中的環首刀,刀刃在夕陽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他頭也不抬地對旁邊一個年輕些的什長低語,『看見沒?黃老將軍和程老將軍的臉色……恐怕是要出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什長有些憂心忡忡,『聽說主公把那個占了南邊的什么人給請來了?這……是福是禍啊?周都督走了才多久……』
『誰知道呢?』老校停下擦拭的動作,手指在刀刃上輕輕一彈,發出『錚』的一聲輕鳴,『但是啊……咱們聽老將軍的準沒錯!當年跟著破虜將軍、討逆將軍打天下,后來跟著周都督打山越,打江陵……哪次不是刀山火海闖過來的?老將軍讓咱們守在這兒,那就守在這兒!管他建業吳郡鬧翻天,咱們手里有刀,船下有水,天就塌不下來!』
年輕什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仿佛這冰冷的金屬能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
周圍的士兵也沉默著,他們或許不懂上層復雜的權謀,但他們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和黃蓋、程普這兩位老帥緊緊捆綁在一起。
這艘巨大的樓船,不僅是他們的營盤,也不僅僅是他們行走在大江上的工具,更像是寄托了他們的未來,家人的生活的一個保護山,一個最后的防護墻。
……
……
船艙之中,
黃蓋看著攤在桌案上的大江布防圖,神色多有一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