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腹地,驃騎大營。
烈日無情地炙烤著大地,將蜿蜒流過營寨旁的河水蒸騰起氤氳的水汽,空氣粘稠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蟬鳴聲嘶力竭,匯成一片令人煩躁的白噪音,籠罩著連綿的驃騎軍營壘。
營寨依山傍水而建,轅門望樓上,值哨的兵卒甲胄內襯早已濕透,緊貼著皮膚,汗水順著眉弓流下,刺得眼睛生疼,卻無人敢抬手擦拭,目光警惕地掃視周邊。
天氣冷,是冷窮人。
天氣熱,是熱眾人。
當然,這是在古代才成立的……
畢竟漢代沒空調。
即便是如此,作為前線將領的張遼,依舊要頂著烈日到前線巡查。
汜水鞏縣戰線西側,驃騎軍前站。
夯土壘砌的矮墻在烈日的暴曬下,表面泛著一層刺眼的白光,摸上去滾燙。
張遼單臂撐在垛口被曬得發燙的石頭上,另一只手習慣性地按在腰間的環首刀柄上。他身上的皮甲在肩頭、胸背等要害處鑲嵌著打磨光滑的鐵片,此刻也似乎是吸飽了熱量,燙得皮膚發紅。
鐵甲在夏天,尤其是這種暴曬之下,一兩個時辰就可能會讓人因為密閉悶熱而產生中暑,皮甲相對來說會好一點。
但張遼似乎對于這悶熱毫無所覺,鷹隼般的目光穿透蒸騰的熱浪,死死鎖在數里之外那片沉寂的曹軍營寨上。
『將軍,』身旁的副將趙虎,一個臉膛黝黑、左頰帶疤的漢子,用汗濕的袖子抹了把臉,『您覺不覺得……對面安靜得有點邪門?曹軍的巡哨鼓,敲得有氣無力的……還有您看墻上那些賊崽子,影子都稀拉了不少,走起路來跟曬蔫似的,軟塌塌的……』
張遼沒有立刻回答,他凝神仔細觀察,也在傾聽。
風中,除了無休止的蟬鳴,確實夾雜著對面營寨傳來的、斷斷續續的鼓點。
那鼓聲,往日如同催命的號角,急促而有力,是用來督促提醒著曹軍守卒要保持時刻的警惕……
而現在么,卻像垂暮老人的心跳,拖沓、無力,間隔也變得不規律起來。
鼓壞了?
還是人換了?
亦或是什么其他的情況?
張遼瞇起眼,目光掃過曹軍營寨高聳的木石寨墻,數著在石木寨墻之后顯露出來的人影。
確實,那些人影稀疏了許多。
那些穿著紅褐色或紅黑色戰袍的曹軍兵卒,在垛口間移動的身影顯得異常遲緩,動作間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懈怠。
因為天氣炎熱么?
還是斷糧了?
曹軍哨塔之上的崗哨似乎也是懶洋洋的站著,似乎是象征性的拿著長槍弓箭在值守。
全然沒有前幾天那種耀武揚威,甚至隔著壕溝叫罵挑釁的勁頭。
反常即有妖。
曹洪曹子廉,現如今縮在堅固的殼里,用深壕高壘和層出不窮的陷阱來消耗驃騎軍,很難說眼前的情形,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亦或是故意擺出的虛弱姿態。
對于這樣的對手,不能大意,也不能想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