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或許也有和他當年一樣的少年,懵懂地握著刀槍,為了某個虛無縹緲的許諾或僅僅是活下去,在消耗著生命。
但他們最終是不一樣了……
這種情況,很常見。
在趙閎跟隨著驃騎旗幟前行的過程當中,也有許多當初和趙閎一樣的,從隴西,甚至更遠的地區而來的農家子弟。
在最初的時候,他們和趙閎一樣,都是坐在學堂里面,都是一樣用粗糙的手,像雞爪子一樣的去捏拿那根木棍,在沙盤上劃東著,試圖重新劃出自己人生的新刻度。
但是成功的人并不多。
沙盤很小,但是也很大。
能定下心來,真正將鋤頭換成筆頭的,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成功的……
一些人放棄了,就像是丟下了一塊石頭。
他們認為那些七扭八拐的符號,是他們永遠都記不住的石頭。
在他們眼里,石頭就是石頭,雖然可能紋路不一樣,但都是石頭。
可是趙閎認為,石頭也是有區別的,只要認清出紋理,找出其中的區別來,就能知道很多事情……
就像是他學到的字,以及他重新刻畫的人生。
他抓住了沙盤和木棍,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求生索,走出了那似乎永遠都困住他父親和他的泥沼,而其他人丟下了木棍的人,很多又重新回頭去握著鋤頭。
不好說究竟誰好誰壞,也不好說究竟是誰對誰錯。
只能說各人的選擇不同。
趙閎選擇了新的道路,而其他人則是選擇了舊的習慣。
就像是大漢當下,關中和山東。
趙閎拿起炭筆,在木板上土壘乙段的位置,標下一個新的,代表實測偏差的記號。
他的動作沉穩,精確。
每一次校射,每一次記錄,每一次在這炮火硝煙中的堅守,都是對他過往命運的徹底告別,也是對他如今選擇的堅定確認。
他放下筆,開口號令,帶著一種磐石般的沉穩,穿透了黃昏的薄暮,『戊字炮準備!裝藥三斤一兩,射角微調右一分。目標!乙段垛口后預判集結區!下一輪校射,開始!』
火炮邊上的兵卒忙碌起來,炮身支架再次發出沉悶的調整聲響。
趙閎的目光越過炮口,望向更東方的天際。
那里是鞏縣,是汜水關,是更廣闊的、他父親從未想象過的天地。
他知道,這條路還很長,前方必然還有無數的堅城壁壘,如同眼前這土壘一樣擋在路上,但這一次,他不會再困守在那二十里的樊籠里。
他會跟著驃騎大將軍的旗幟,跟著這改變了他,改變無數如他一般的人命運的旗幟,一路向前。
用這手中掌握的力量,用這精準的刻度與轟鳴的炮火,轟開所有阻擋在前方的障礙,直至那面旗幟,插遍他父親從未見過的山河。
這是他的路,一條從田埂通向遠方,通向新天地的路。
他正走在這條路上,步履堅定,不曾回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