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啊……』曹操目光變得幽深了些,『冀州諸族,久懷二心。昔者袁本初在時,尚不能盡服其心,何況今日?斐子淵若取冀州,可服其心否?』
這個問題,不需要答案。
『冀州士族,譬如饕餮,貪得無厭。斐氏新政,欲奪其田畝,損其私利,彼等安肯俯首?屆時……』曹操哼了一聲,『如此,驃騎縱得冀州,亦是紛亂補休,難得安寧!斐氏若行新政,必遭士族反噬……若姑息縱容,則新政崩壞,天下離心。此乃兩難之局也!』
這是曹操行此險招的『基礎』,因為曹操太了解這些冀州士族了……
當年是韓馥,后來是袁紹,再往后是曹操,而現在么,斐潛去了,就能一切順利,郡縣太平?
呵呵。
關鍵是曹操利用之前的戰斗,幾乎將冀州那些土佬的家底都刮空了,驃騎軍再想要『刮』的話……
但是如果不『刮』,驃騎軍的糧草,兵餉等等,又要從何而來?
這就是曹操的第二層的陽謀。
『至于丕兒……』曹操停頓了一下,便是淡然說道,『昔日某長子歿,痛何如哉!然曹氏基業,豈是尋常之輩可承?丕兒若不能度此劫難,縱嗣之亦難守也。』
這番話,曹操說得平靜,荀彧卻聽得心驚!
荀彧垂首不語。他想起多年前初見曹丕時,那個聰穎卻略有些陰郁的少年。如今要被父親親手推入煉獄之中考驗,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憐憫……
然而亂世之中,仁慈往往是最奢侈的毒藥。
誰不是在煉獄烘爐之中?
就像是曹操和荀彧當下,難道也不是已經沒有了退路?
此時此刻的曹操,將自己也化作棋子,投入這盤天下棋局。
曹操不再言語,兩人目光交匯,皆看到對方眼中那一抹無法掩飾的沉重與決絕。
他們心里都明白,這浩浩蕩蕩北進的軍隊,承載的已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勝負,更是他們政治集團最后的氣運與希望。
勝,則扳回劣勢,爭得喘息之機,甚至有望重整山河。
敗,則萬劫不復,再無卷土重來之可能。
前路艱險,強敵環伺,此去,實乃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軍沉默前行,山嵐呼嘯,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為這支走向未知命運的軍隊,奏響一曲悲壯的前奏。
或許在遠方的汜水關上,劉協還在做著『天威赫赫』的美夢,而真正的棋手,已經在為下一步的殺招落子布局。
『明公,臣……先行一步……』荀彧拱手而拜,他要另一部兵,前去攻打老對手,司馬懿所在的太谷關。
曹操點了點頭,還了一禮,『預祝文若,馬到功成!』
『多謝主公!』
荀彧也不再多言,調轉馬頭,下了土崗,往前而去。
很快,在中軍陣列之中,就分出了一隊人馬兵卒,打出了『荀』字的旗號,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曹操端坐在馬背上,看著『荀』字的旗幟,隨著地勢上上下下,在煙塵黃龍之中若隱若現,直至消失在視野之中,便是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臉上原本維持的『輕松』、『平穩』,也不由得松動垮塌了下來。
『斐子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