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是散沙,也不是烏合了?
就像他們杜氏,在韋氏倒臺時,也不是急切的吞下了原本屬于韋氏的一處鹽井、兩處莊園么?
家族之中的族老卻還在喊著『可憐韋氏』……
多么諷刺。
『杜從事,休息差不多了。』斥候王隊率說道。
『駕!』杜畿點了點頭,催馬前行。
鐵甲在夜色中鏗然作響。
其余的驃騎斥候自是跟上,十余騎在狹窄的山道上拉成長列。
馬蹄踏碎月光,杜畿的思緒卻飄得更遠。
他想起臨行前族叔特意前來叮囑,『此去河洛……天子尚在汜水關,驃騎雖強……當謹慎小心……』
這些老家伙……
這不就是和荀攸說的那意思一樣么?
可是賭局早已開始。
當杜畿最先將藍田的秋獲親自送到了長安之時,當杜畿從荀攸手中接過了驃騎制式盔甲之時,當他馳騁在這一條通往伊闕關的山道上之時……
杜氏早已經坐在了斐潛的賭桌上。
戰馬起起伏伏,思緒也上上下下。
『暫駐!』王隊率突然低喝,所有人勒馬,『左前方!王二,帶兩個人上去看看!』
一名斥候領命,帶著另外兩名斥候奔上了土塬,片刻之后朝著杜畿和王隊率喊道,『安全!都死了!』
杜畿也登上了土塬。
眼前橫七豎八倒著十幾具尸體。
看衣著是曹軍,但致命傷多數都在背后。
杜畿下馬查看,他注意到這些曹兵尸首腳上的草鞋都磨破了,露出紫黑色的腳指頭。
『再去周邊查看一下!』
王隊率發出指令。
斥候四散而開。
杜畿站在這些曹軍尸體面前,心中微動。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他少年時讀《史記》,最初曾不解為何范雎要勸秦昭王。
然后,他以為自己讀明白了,但是現在發現,他之前的明白,不過只是明白了一個表面……
而更為深刻……
就像曹操明明擁立天子,卻放任士卒饑寒;就像斐潛打著匡扶漢室的旗幟,卻將關中士族牢牢綁在自己的戰車上。
『王隊率,』杜畿突然問道,『若天子此刻下詔,命驃騎將軍交出兵權,你說關中將士會從否?』
王隊率顯然被這突兀的問題驚住,半晌才道:『在下只是個武人,只知驃騎將軍帶我們打勝仗,分田地……至于天子……』
王隊率笑了笑,露出了幾顆大牙,『嗯,天子么……說實在話,但若說要交出兵權,弟兄們怕是不答應。』
杜畿點了點頭,目光停留在了曹軍兵卒尸體裸露的腳指頭上。
很樸實的回答,卻道破了這個時代的真相。
漢室四百年積威猶在,但當皇帝不能給士卒軍靴,不能給百姓飯吃時,忠義就變成了空中樓閣。
大漢強大么?
強大。
大漢孱弱么?
孱弱。
『安全!』
『這里也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