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房東間屋里,趙婆子盤著腿坐在土炕上給小兒子縫衣服,小兒子許懷玉是這個家里最有出息的那個,讀書好,長得俊,嘴巴也甜,最得她的心,如今在鎮上的一家書院讀書,已經過了童生試,就等明年下場考秀才了。
作為未來的秀才公,當然得穿的體面一點,全家都穿著最便宜的粗麻衣服,破了就打補丁,露不著肉就行,只有他,穿著柔軟舒適的細麻布,貼身穿,也不磨皮膚,做成學子穿的淺藍色長衫,跟鄉下這些穿短打的粗漢子站一塊兒,簡直是云泥之別。
趙婆子想著這些兒,刻薄的嘴角都揚了上去,好心情持續到大兒媳王素云進來,“爹,娘”
許茂山背靠著一摞疊好的被子,正迷迷糊糊的打盹,聞聲,只翻了下眼皮,就又閉上了。
趙婆子頭也沒抬,隨口問,“有啥事兒”
王素云小意的笑道,“也沒啥事兒,就是剛剛看見他三叔鎖門出去了”
聽到這話,趙婆子才抬眼看過來,聲音帶了幾分厲色,“老三出門干啥去了”
王素云忙搖頭,“這媳婦兒哪知道啊剛才他二叔倒是問了聲,可他三叔也沒理會,走的著急忙慌的”
趙婆子瞇起老眼,一時沒吭聲。
王素云見狀,就試探的道,“難道是他三叔出門找人去借銀子了”
趙婆子冷笑道,“找誰借咱村里誰家能掏出十兩銀子讓他去打水漂兒也不看看自個兒幾斤幾兩,再說,沒我點頭,誰敢借他難不成還要我老天拔地的幫他還債去可做夢吧”
得了這話,王素云心里總算踏實了,她就擔心許懷義欠的賬,要拖著全家幫他還,還好,老虔婆一如既往的刻薄心硬。
她走后,許茂山睜開眼,淡淡的道,“實在不行,你就給老三拿一點算了,二兩一副的藥吃不起,幾十文的也能湊合幾副出來。”
趙婆子想都不想的就拒絕了,“不行,咱家的銀子都是有數的,你在旁處花了,懷玉讀書咋辦全家可就指著他出人頭地呢,老三一個悶葫蘆,娶個媳婦也是個沒用的,兩年不下蛋,好容易生了,還是個賠錢貨,就這還想吃二兩銀子一副的藥她有那個福氣嗎”
“總不好,叫老三太為難,幾十文的湊幾副,也算是給他個交代了,省的再寒了他的心,家里那么多活兒,可也都指著他呢”
許茂山的提醒,趙婆子完全聽不進去,讓她掏銀子,跟割肉一樣疼,“怕他干啥沒囊形的東西,他是從我肚子里爬出去的,我就是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也得受著,不然就是不孝村里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許茂山聽她越說越不像話,皺著眉頭拍了拍身前的炕桌,“我看你是糊涂了,你忘了他當年是咋娶得媳婦兒了”
聞言,趙婆子終于臉色變了變,卻也不愿意低頭,輕哼了聲,不屑道,“借他倆膽子,還真敢住到顧家去顧家,既沒有宗族依靠,也沒親人幫襯,光桿一個,出門不得被人往死里欺負”
許茂山聽到這里,拿手點了點她,嘆了聲后,卻也不再言語,閉上眼,又閑適的養起神來。
這會兒被認為沒膽子搬出去頂門立戶的許懷義,正站在一處小院子前頭,苦苦思索著怎么才能不見兵刃的、就帶著媳婦兒搬到這里來住。
這里是他岳父的宅子,在村里最西頭,挨著山腳,獨門獨院,周圍也沒個鄰居,大門一關,就能美美的過二人世界,不比跟老許家那幫子冷血動物擠在一塊兒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