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后金,自老奴創立八旗以來,他們秣馬厲兵,軍律森嚴,每遇明軍,都是真夷甲兵持重盾、長矛、長柄大刀在前,弓手披棉甲在后,另外白甲兵巴牙剌騎馬立于高處督戰,若真夷攻擊陷于膠著,這些白甲精銳便沖殺助戰,來去如風,若以遼鎮那般去抵抗,如何能不敗”2
熊廷弼聚精會神聽著,經略大人也知兵事,但沒有像劉招孫這樣沖鋒陷陣的戰場經歷,所以對后金軍戰斗具體細節,知道的很少。
劉招孫想起馬林在尚間崖、飛芬山的慘狀,悲傷道
“當時馬總兵在尚間崖,率兵萬人,裝備比義父所率東路軍更為精良,馬總兵讓士兵筑起營壘,將戰車牛車連成車營,嚴陣以待。可惜,他將火銃手推到最前面,這些兵很多都是新近招募,也無戰心,根本不能擋住建奴
老奴竟親率數百白甲兵,猛烈沖陣,火銃手鳴放火銃,竟有一半不響,火炮要么炸膛,要么射程不足。
建奴遂全線進擊,一舉突破火銃軍陣,將戰車盾牌,全部推倒,后面的明軍見火銃手被屠戮,嚇得立即崩潰,數萬明軍,被數千建奴追殺,死去的明軍尸體填滿了山谷,血水從尚間崖流淌下去,河流都變成紅色”
劉招孫忽然想起義父,想起鄧起龍,想到那一張張熟悉的臉,他們也都戰死了,忽然停住,不再說話。
熊廷弼長出口氣,明軍火器粗劣,人所共知,士兵皆無戰心,這些因素疊加起來,便會造成最恐
怖的后果,就像這次薩爾滸慘敗。
熊廷弼望向遠處,總結說道
“劉參將,難得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見地,你說的正是,奴酋本出身遼鎮,對明軍斬法頗為熟悉,八旗軍紀嚴明,戰力強盛,他們鎧甲精良,又在遼東廣布細作,以有心算計我大明無心,明軍焉能不敗”
熊廷弼這幾日從京師一路趕來遼東,從山海關到沈陽,從虎皮驛到鐵嶺,所見所聞,各地明軍皆散漫無心,萎靡不振,仿佛小半個遼東淪喪,都與自己無關。
兩人沿著街道往西走,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慶云門。
登上角樓,四處臺階上還有深紅色血跡。
開原之戰,西門經歷了幾場激烈戰斗,喻成名麾下騎兵一部,在城西河谷與數倍于己的建奴血戰,全部戰死。
劉招孫和經略大人站在城樓垛口前,登高遠眺,北望遼東,大好河山,為建奴若乘,不由感慨萬千,將欄桿拍遍。
城西兩里有一座小山,喚作望牛崗,崗上有座香火旺盛的娘娘廟,這次戰斗中被建奴焚燒,只剩下黑黢黢的房梁立在山腰,遠遠望去像個燒過的雞骨架。
金虞姬如影隨形跟在劉招孫身后,滿桂帶著標兵警戒角樓周圍,不時朝上面看一眼。
劉招孫回頭望向北邊,越過清河,便是茫茫原野,那是女真與漢族的界限,是文明沖突的前沿。
“平遼在于人心。”
“人心不妨詳細說來,”
熊廷弼饒有興致望著劉招孫,經略大人早已不把他當做是尋常武夫。
劉招孫想起前世看過的一部解讀大明興衰的電影,脫口而出道
“人心便是糧食,是源源不斷的兵源,”
熊廷弼雖不喜歡劉招孫繞彎子,不過還是眼前一亮,隱隱感覺到了什么。
“說下去,”
劉招孫抬向西邊,望向康應乾所謂的京師,緩緩道
“如今我大明朝廷在遼東,無糧無餉,亦無兵源,這便沒了人心。沒人心,遼事必壞即便沒有后金崛起,未來也會有炒花、有虎墩兔、甚至乃是朝鮮,如隋唐之高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