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主官謝陽在新朝沒得到任何晉升,這是個危險信號。
謝廣坤追隨武定皇帝長達九年,除了康應乾喬一琦幾個核心班底,謝陽算是開原體系的最資深的元老之一。
然而新內閣中沒有謝陽的名字,連戶部侍郎這樣的虛職也不給謝廣坤保留一個。
謝陽雖專心民政事務,對上層的爭權奪利不感興趣,然而皇帝今非昔比,又在大開殺戒。
沉陽城中,沒有一個人是安全的。
聽說康應乾已被軟禁,或者已被處死,喬一琦也不見蹤影,劉招孫連這兩個人都不放過,何況是他謝廣坤
八月初的一天黃昏,謝陽走出民政衙門,坐上一竿簡陋的滑轎回家,他讓轎夫放慢腳步,好專心思考白天發生的事情。
轎子快到家時,忽然停了下來。
“如何不走了”
轎夫沒說話,謝陽以為道路被戰兵堵住這幾天各支近衛軍頻繁調動正要撩開門簾,外面傳來個熟悉冰冷的聲音。
“謝司長,跟兄弟走一趟吧。”
門簾被從外面打開,探進來張陰鷙冰冷的臉。
蓑衣衛頭領章東望著癱軟的民政官,回頭對李自成道
“來人,把謝司長扶到鎮撫司。”
太初元年的大清洗運動不是皇帝拍腦門的產物。
用后來歷史學家的話來說,大清洗是武定皇帝為加強政權建設創造的一種有效形式,對提高臣民齊朝田畝制度的思想理論水平,純潔大齊臣民,增強齊軍的戰斗力和凝聚力,都起了重大作用。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皇帝的原話是這樣的
“指望虛偽的道德或孱弱的法律,來維持一個龐大帝國,是力不從心的,是狂妄的,沒有強力清洗,腐敗與懈怠不斷滋生,防不勝防,我們的事業就會失敗。所以必須時刻斗爭,對內對外的戰爭,都不能停止。
早在武定元年整頓山東時,皇帝便發現
只要詔令離開臨清,就會變味兒。
地方上的民政官和商會掌柜,對“新經濟政策”和齊朝田畝制度陽奉陰違,各地的邸報,對皇帝頒發的山東農民運動考察報告沒有任何反應。
劉招孫對此十分不滿。
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能不能堅決貫徹執行齊朝田畝制度,能不能維護廣大農民的基本利益,是關系到的帝國安危的關鍵問題。
他懷疑山東各府縣在急劇擴張中,混進來很多縉紳或者這個階層的代理人,這些蛀蟲的存在,會把穿越者一手設計的極權體系蠶食掏空。
山東存在的問題,在遼東更為嚴重,在援助遼東,擊敗反齊聯軍后,大清洗運動便提前開始了。
在章東被襲之前,太上皇廣泛征求士紳工商意見,讓各地主官、民政官、商會代表對“新經濟政策”和“齊朝田畝制度”的缺點錯誤提出意見。
武定皇帝頒布詔書,再次向他的遼東子民們介紹了大齊在山東進行的新政占時經濟政策,廢除私有制,并指出新政取得了顯著成績,僅僅山東一地,半年時間就為大齊練出了六萬戰兵,數萬糧草,并取得了遼沉之戰的勝利。
但是山東模式是否適合遼東,新政是否還有缺陷,請遼東有識之士指正核查。
武定皇帝的愿望是誠懇的,方針是明確的,信心是充足的。
史書記載,劉招孫在五月中旬,曾向章東和鄧長雄透露,他決意禪讓帝位。
“遼東平定,京畿收復,百姓安樂,朕也該歇歇了。”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即將禪位的武定皇帝震驚不已。
沉陽戰事結束不久,從各地呈遞到沉陽的塘報、奏疏中,民政官、商會代表、駐軍主官幾乎都表現出同一個論調
似乎大齊皇帝在山東施行的新政全都是錯的。朝廷濫殺無辜,已經違背了以夏變夷、走大道的初衷。
地方失勢的縉紳則說,朝廷派往各地的新政官員,貪污瀆職,接著廢除私產之名,大肆斂財,無惡不為,根源就在于齊朝田畝制度是惡政;彷佛大齊朝廷在遼東的統治已經發生危機,難以為繼,需要重新掉頭,改弦更張,換回從前的仁政。
遼東書生們公然在各地學堂演講,攻擊新政,攻擊田畝制度,扇動各地工坊工人、屯堡民戶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