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他還是去了樓下的「女巫室」。
整整一個下午,新右衛門一直呆在那兒,沒有寫作;
在那個死寂的地下室里,他的頭痛不再那么難以忍受了。
過了一會兒,他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
能劇寫手夢見了鐮倉巫婆,那是個幽暗的黑影,在街上狂奔亂跑,比馬匹還快。
在她身后,一個像富士山一樣烏黑發亮的、呈膠狀的怪物,如毛毛蟲般蠕動著,追趕著、吞噬著街道兩邊尖叫著逃跑的行人。
下一刻,新右衛門漂浮在半空,星星和云彩從他身邊飄過。
章魚形狀的宮殿被海水淹沒,黝黑的四周出現一條凍住的星光。
宮殿是一個極其錯綜復雜、令人迷惑不解的迷宮
不知什么時候,新右衛門已經進入一個地道。
石頭壘成的地道很狹窄,他必須要趴在地上,爬過去。潮濕的、長著粘滑的青苔的石頭緊緊壓迫著他扭動的身軀,強大的壓迫感讓他發出了輕聲的尖叫。
不知在地道里爬了多遠,然后又爬過了一些石頭壘成的洞穴,有時還會爬過一些通道,那些通道里的角讓他的眼睛很難受,就這樣,他應該是爬進了一個地下室。
地下室的墻和天花板都是巨型的花崗巖石板,石板之間是一些通向地面的洞穴。
在地下室的中央有一塊巨大的片麻巖石板,就像是一個祭臺。
一股泉水暗暗地在支承著桌面的石柱之間涌動著。桌面的外緣有一道槽,上面有一些令人作嘔的污跡,和放在聚流口下面的那個碗里盛的東西是一樣的。
一些人從地下室周圍的那些黑漆漆的洞穴里出來了一些無精打采的人形,只能模湖地看出他們的輪廓。
那個富士山毛毛蟲再次出現。
借著鑿在片麻巖石板上的那些楔形構架發出的亮光,新右衛門能看見毛毛蟲長著張巨大的人形的臉。
一張僵尸似的臉,前額腐朽的頭骨已經碎裂了,凹進去的地方滲出了骯臟的
新右衛門從噩夢中驚醒。
徹骨的寒意涌上心頭,他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海底撈起來似得。
周圍安靜極了。
暗澹的燭火下,蜥蜴好像又開始亂爬了。
新右衛們感到出奇的虛弱,懶懶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他的氣力好像都被耗盡了。刺骨的寒冷好像都鉆進了他的腦子里,但他的頭卻不疼了。他的頭腦很清醒充滿了期望,就像在等待著什么事的發生。身邊的一個動靜吸引了他的目光。
墻上的一塊石板在動。他聽見了輕微的摩擦聲,同時看到一個窄窄的長方形黑洞漸漸擴大成了一個正方形。有什么東西蜷縮在黑洞里。
新右衛們極其恐怖地眼看著那個東西動了,慢慢地爬了出來。
那像是一個干尸。
過了令人難熬的、漫長的一秒鐘,他腦子里勐然出現了這個念頭鐮倉女巫
骨架一樣單薄,顏色像高麗紙的那種棕黃色,它是一具骷髏,骨頭上覆著像章魚皮一樣的東西,他仔細看時才發現那是鐮倉時代婦人常穿的一種和服。
它輕輕地動著,往前爬著,它的長趾甲刮劃著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
它爬到女巫室里,在白色的燈光下,它沒有表情的臉顯得很冷酷,眼里閃爍著死亡的光。
他能看到,在它棕黃色的、縮緊的背上有鋸齒狀的突起。
新右衛門動彈不得。
極度的恐懼攫取了他的心智。
他像是被幻想麻痹癥縛住了手腳似的,如同被蛇吸住的青蛙,面對死亡,一動不動。
窗外人影晃動,忽然,新右衛門清醒過來,他發狂似的抽打自己耳光。
不停對自己說,這是在做夢,他馬上就會醒。
可是,穿著和服的干尸竟然站了起來。
它單薄的骨架直立著,向壁龕走去,走到壁龕前的那塊鐵板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