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繚繞中,他終于按捺不住,身體前傾著發問:
“林先生,恕我直言——您現在是港島商界的新貴,報紙上天天登您的照片,碼頭、工廠、地產,哪樣不是日進斗金?”
頓了頓,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點,繼續說道:
“江湖事腥風血雨,您現在世界級大富豪,犯得上蹚這渾水?”
林耀夾著雪茄的手指沒動,只靜靜看著他。
“難道……真是為了這點江湖權力?”
石頭的聲音壓得更低,像在剝洋蔥似的一層層試探,:
“林先生。可這東西于您而言,不過是塊沾著泥的墊腳石。”
“將來若是從正,或是把生意做進洋行,今日這樁事,難保不會變成別人手里的把柄——您就真的一點不忌諱?”
三連問像三顆石子,狠狠砸向水面。
石頭緊盯著林耀的臉,想從那片平靜無波的表情里找出些什么——是被說中心事的慍怒?
是不屑一顧的嘲諷?哪怕是一絲猶豫也好。
可林耀只是緩緩吐出一口煙,煙霧在他眼前散開,模糊了眉眼。
他想起幾年前在九龍倉眉眼,被人用槍指著頭時看見的那片星空。
這些東西,石頭不懂,就像他不懂。
有些權力不是為了攥在手里炫耀,而是為了讓自己永遠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
“你覺得,商人就該干干凈凈?”林耀忽然開口,聲音裹在煙圈里,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冷。
“這世道的規矩,從來都是由能定規矩的人來寫。至于污點……”
他抬眼,目光直直射向石頭:
“等我站到夠高的地方,那些所謂的污點,只會變成別人仰望時,看不見的腳底塵埃。”
石頭猛地一怔,指尖的煙灰簌簌落在褲腿上,竟渾然不覺。
“你說什么?”
林耀輕笑一聲,指尖的雪茄明明滅滅,映得他眼底的光深沉難測:
“我告訴你,這條路是我自己走的,每一步踩下的腳印,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哪怕沾著泥,帶著血,也是真的。”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石頭,目光銳利如鷹:
“你覺得,江湖什么最要緊?”
石頭幾乎是脫口而出:“穩定!”
話一出口又覺太急,下意識整了整衣領,補充道。
“地盤要穩,人心要穩,規矩更要穩,亂起來大家都沒飯吃。”
“嗯,和我想的一樣。”林耀深吸一口雪茄,煙霧從齒間漫出,道:
“如果我現在徹底抽身,把手里的碼頭、堂口、關系網全拋了,這江湖會怎樣?”
石頭猛地一怔,臉上的精明只剩下錯愕。
他張了張嘴,想說“自有別人接手”,卻又卡在喉嚨里——誰能接得住?
林耀手里的勢力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真要散了,那些被壓著的豺狼虎豹還不立刻撲出來撕咬?
到時候何止是福連升,整個兩岸四地的江湖怕都要掀起血雨腥風。
他怔怔望著林耀,忽然明白了什么。
對方哪里是貪戀權力,分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攥著這根韁繩,不讓這匹野馬徹底脫韁。
林耀沒再等他回話,撣了撣雪茄灰,起身便走。
黑色風衣掃過椅子扶手,帶起一陣微風,像從未停留過。
十秒鐘后,包廂里只剩下石頭一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