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腦袋,留給徒兒砍便是。
出手驚神的吳霜臨走前,只給癱軟在地的楊阜冷冷撇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的走遠。
值得一提的是在路過九華枝時,這位劍仙朝著迎風招展的枝條狠狠啐了一口。這年頭,還真有人以為用活人滋潤九華枝,便能借結出的青果踏上修行,甚是滑稽。吳霜擺動衣袖,將整株繁茂至極的枝條一掌震碎,如血汁水慢淌,顯得分外刺目。
先殺于子夫再斷黑甲,而后將章慶毫無顧忌的一劍梟首,卻唯獨不殺楊阜,吳霜心中亦有些小算盤。眼下趕路在即,只要出去齊陵國境,即便那世家丞相手眼通天,也斷然不敢于頤章國境內唐突行事。
休說喪子之痛斷后之仇,恐怕就算將祖宗牌位掀翻,涉及國事也得忍氣吞聲。宦海沉浮,在諸多世家中拔得頭籌,攀升到一國之相的,哪有心智短淺之輩。
退一步說,若是那宰相委托修道高手半路截殺,拿如今的吳霜亦是毫無辦法。畢竟在當今五境之中,能瞅到極境那層窗戶紙的,屬得上鳳毛麟角,即使有,那也不是宰相說請就能請來的。縱使超然一詞,在利誘之下無力得很,可能讓這等修為的仙家人士動心的物件,也不是紅塵中人能付得起的。
可楊阜背后的師尊,卻讓這位劍仙有些犯怵。
這人十年前的修為便強過他一頭,十年之后達到何等高度,吳霜也不好妄加揣測。十載光陰,哪怕對于修道有成的老怪都算是不短的一段時日,修道逆水行舟,人人盡知。更何況這十年間,吳霜都只是一位賣茶的茶館掌柜,困于舊傷,修為毫無增進。
加之那人一手豢養毒蟬的本事曠古絕今,年份愈久威能愈大,有毒蟬助力,想必如今肯定是如虎添翼,甚至離那些絕顛的距離都可勉強一戰。單人單劍走江湖倒還好說,恩怨皆以一人抗下,可現在他還帶著個實力不濟的小徒,如何能應付。
倒不如放楊阜一馬,削去髕骨略微示警。
意氣風發之際,境界松動,十載沉淀皆起勢,可終歸只是觸及邊沿。人行江湖,哪有真的逍遙意氣。
收手后吳霜微微愣住,恍惚間,面皮好似清減一分。
吳霜這殺星是走了,可躲在屋中不敢出聲的家丁仆從看得真切,這打扮尋常的中年男子先將公子梟首,而后又盡斬府中百八黑鯉營眾,這哪里是什么江湖客說是天上仙人老爺也不逞多讓。吳霜走后,府中便亂成一團。
這些平日里圍繞公子左右的章府仆從,此時狀若瘋魔,拼命將金銀細軟,乃至大宗的珍貴物件搬入側院馬車之中。何為文人字畫詩書篆印,何為金銀珠玉首飾瓷瓶,均逃不過數十人的搶掠。連章慶平常最愛把玩的一枚玉扳指和一對獅子頭,都被那庖廚伙夫塞入懷中,惹得周圍幾人眼紅,不惜大打出手,直至那漢子被打得眼角開裂,血水將盤得水潤的獅頭浸染。
章慶死前甚是嫌惡夜里廊橋昏暗,臺階時常看不分明,于是斥重金從東洲諸島購得上百枚明月珠,均勻點綴于兩側廊橋,即使在夜里依舊爍爍放光,如同白晝。如今卻盡數落在一名老家丁布袋中,老人腿腳不便,爭不過其他正值壯年的仆役,另辟蹊徑去摳明月珠,不曾想卻撈得盆缽皆滿,一雙渾濁老眼都叫滿袋明月珠映得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