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咽了咽唾沫。
韓席輕咳兩聲,朝窗外看去,喃喃道“這雨下得當真爽利。”
既然人家直當問起,云仲即便覺得有些難堪,也只好不顧發緊的腦瓜頂,誠懇作答,“先前只不過是感嘆這趟子戲勢微,再者覺得姑娘唱得的確超凡,眼見得臺下那三兩位老者并無叫好的意思,這才有些看不過眼,并無編排掌柜的意味,多有得罪,還請姑娘見諒。”
那女子一聽這話,面皮兒登時有些繃不住,臉頰之上的笑靨登時展露出來,嬉笑道,“少俠并非漠城人士,許多規矩不通也是自然。咱家這門趟子戲并無鼓樂,通篇全憑戲文念白,若是臺下一片叫好聲經久不散,臺上的角兒就得將唱詞往后延上片刻,倘若把持不當,往往會生出錯漏,壞了整出戲。因而與旁的戲種不同,漠城百姓瞧趟子戲時,向來無叫好一說。”隨后女子朝樓下指指,笑道,“茶桌上那些個團扇,并非只為扇風乘涼所用,而是替代叫好所用,甭管老少婦孺,只需將扇面往桌上輕拍兩下,就當是夸獎臺上的角兒了。”
云仲恍悟,于是面皮更有些發燙。
“原來如此,這規矩聞所未聞,得虧是姑娘教與我二人,不然日后同人談起途中見聞,又得被人背地里嬉笑一番。”裝作賞雨良久的韓席這時才出面解圍,著實令云仲松了口氣:方才女子指點樓下茶桌時,藕臂恰好環過后頸,軟玉溫香,令他這從未親近過女子的少年郎,猛然有些無所適從。
說話間,那位跑堂的年輕人端來四五道菜式,又添了甕燙好的新酒與幾碟清口小菜,五人湊在一桌之間,談談城中趣事與城外行商所見,極為融洽。
席間韓席問那女子,可否懂得飲酒,女子搖頭,可掌柜卻笑罵道今兒個無戲,雖說喉嗓得好生養著,也無需同出家人一般,就當是陪爹喝上兩盅便是,這才令女子勉強舉杯。
云仲外出大半載,雖說前半截跟隨師父,后半截亦有韓席唐不楓,一路之上算不得無趣,可這等家中滋味,卻是許久都未曾有過。于是這頓飯下來,少年也是酒酣耳熱,同韓席老掌柜兩人起勁拼酒,喝了個盡興,以至于那位跑堂的年輕人,還未等散場便已是鉆入了桌底,睡得昏沉。
酒席散去,老掌柜還能勉強撐起身子,而自家閨女卻是一盅便倒的酒量,無奈之下,掌柜的只好將閨女扛到屋中休息。僅幾步距離,女子卻是撒起酒瘋,如稚童一般撒潑瘋鬧,乃至將掌柜的花白胡須都薅下兩撮,直疼得老掌柜齜牙不已。
云韓兩人大笑。
云仲醉眼朦朧,偶然間朝窗外一撇,卻發現那根快要申到眺春樓中的老柳枝,無端多出一顆新芽。
窗外雨水漸稀。
老柳生綠。
繞是云仲二人再三相勸,這位身子骨硬朗的老掌柜,還是未曾收下一枚銅錢。
說遠來新友如舊,喜樂能抵千萬金。
二人走出樓來,不由得微抬醉眼,朝身后牌匾看去。
興許是雨水潤木,也興許是兩人著實醉意深沉,牌匾正中那歪斜的春字,此刻卻極富韻味。
一如隆冬枯藤,朝春風繚繞處遞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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