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荀家與青柴過于富庶罷了。”周可法作答,而落在荀公子與小二耳中,卻是令二人有些不知所云。
不過荀元拓還是強壓住近在嘴邊的疑惑,靜候先生出言。
周可法提起茶壺,給自個兒與徒兒皆是斟上熱騰茶水,不緊不慢地捋捋胡須,“荀家與青柴富庶,那是方圓無數里都曉得的,自然不能像尋常人家一般,衣食住行,當然得擇選合乎財力家境的法子,富人家做事,自然是面皮為重。”喝罷口茶,周先生有些豪邁地蹭蹭嘴角,繼續道,“既然面皮為重,誰能以尋常市肆當中的稀罕法子沖茶就單說白毫沖泡之法,絕多是以谷雨之后的夏白毫炮制,才算得上講究,茶水馨香馥郁,爽口鮮極。而這壺茶水,乃是以春白毫制成,雖說不似夏白毫那般潤喉,可當中絲縷苦澀回甘,卻當得起是妙意無窮。”
“春白毫雖大多無人采擷,可畢竟歷春寒料峭而醇厚馥郁,雖有苦在前,然甘意冽然,確有漸入佳境的些許滋味,興文習武,理當如是。若是不平白吃些苦頭,便可以閉門造車成就一世文壇巨儒,那這文壇,又要衰敗到何等地步。”
“銀山雖好,可還是會錯失不少山下秀麗風景;金玉當胸,怎還能容下文士清風入襟。”
話音剛落,茶攤邊上的茅廬門開,走出位中年男子,瞅瞅先生,再瞅瞅先生身邊端坐聆聽教誨的荀公子,撇撇嘴道,“上好的陰沉天色,不借機在車帳當中小憩片刻,講個甚的大道理,你們這群讀書人都一個德行,甭管是吃飯喝水,皆是可同道理歸結在一處;白毫確實是春時采摘,若無咱家這手制茶的能耐,不還是照舊比不得夏茶”
周可法同這人對視一眼,這才恍然道,“我說這白毫之上竟有些皴痕,如此一來,倒確實能講得通了。”
聞言荀元拓不解,隨后仔細瞧瞧來人身量打扮,只見這位茶博士七尺上下,頭戴方巾,除此之外并無甚稀奇,可唯獨袖口外一雙手掌,纖長如玉。
而這漢子也不客氣,前行兩步便自顧坐在周可法對面,自個兒斟了一碗茶湯,這才瞅瞅周先生,溫吞開口,“聽聞你多年不顯露蹤跡,此番怎得有心思跑到這等窮山惡水的地界”說完那漢子輕輕朝依舊蒙在鼓里的荀元拓瞥了一眼,“既然是前去黃泉道逛一遭,就別帶著人家一并赴死了,忒不仗義。”
周可法瞪眼,“屁的黃泉道,我又不插足俗務,帶我徒兒出門長長見識,有何不妥”
那漢子卻并不接茬,反倒是沒來由道,“雖說溫養多年,看起來元氣回復得不賴,可為何我瞅著你這張老臉,總覺得你沒幾天活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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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元拓怒視,險些站起身來將茶碗砸在漢子面門,卻被周可法摁住肩頭,一時掙動不得。
“徒兒啊,這茶水固然不賴,不過可惜排在他前頭的茶道大才,起碼還得有五指之數,回頭師父帶你去嘗嘗更好的。”
那漢子自打從茅廬中走出,面色便從未有變化,可聽聞周先生這話,一對眸子登時豎起,半扶茶桌,一改方才淡然面孔怒斥道:“一派胡言那幾人的茶道壓根并非正統,不過是嘩眾取寵的能耐而已,怎能同我茶道相提并論”
周先生亦是寸步不讓,譏笑道,“一派胡言雖說撰榜之人本身就學問駁雜,可這茶道行名,確實深得不少高手認同,正統正統,所謂正統,興許就是千百年前人們口中的歪道所化。抱著正統牌匾,還不是混到如今這般居無定所的際遇,不害臊。”
男子憤然起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