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納安皇城之中,老相與上齊天子手談,以及手談過后相談如何,身在光岳嶺五峰之中的荀公子,卻是并不曉得一二。
能掐會算向來是江湖方士的事兒,更何況這幫方士,大都是以察言觀色揣測出起卦正誤與否,同書生并無半點干系。
入山時候不長,荀公子卻是已然被這五座險峰折騰得頭疼不已。
起初,這五座險峰外緣,不過是尋常山石而已,嶙峋怪兀,乃至當中嵌有無數青苔老木根莖,乍一看去,削壁千仞五峰傲立,倒是的確像模像樣。
然而待到荀公子接過周先生遞來的傷藥,養罷了傷勢過后,再度走進觀瞧,卻發現這山壁渾然一變,哪里還有什么青苔木根,唯獨有無數細微小字如蟻如蚊,趴在山巖縫隙里頭,端的是難以瞧個分明。
而周先生只是輕描淡寫說了句,此山當中,有無數棋譜棋招,若是你能將這山中的小字盡數嚼個透徹,估摸著棋力便能不弱與人,即便是為師,也難以討到半點便宜。如此一來,荀公子大喜過望,連忙便趴在山石當中日日研讀,唯恐漏過一句。
可這哪里是什么輕快活計,縱使荀元拓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可山中那些個如米小字散碎至極,且多半似是前朝所留,語句晦澀,即便是荀元拓這等超凡記性,也未必能記得牢靠。反觀周先生,自打入山過后,便罕有出言,作徒弟的荀元拓曾憂心自家先生安危,出言問詢,卻是被周可法一句輕飄飄的障眼法給擋了回去。
至于為何要受五峰壓頂這等刁難,與為何能以肉身撐起這么五座穿云大山,先生卻從未提起過半句。
這等在荀公子眼中堪稱荒誕的景象,的確是讓這位鮮有出府的小公子如墜黃粱。
可先生不說的,自然是有自個兒的道理,做徒弟的,自然是順意為先。
于是荀元拓便在山中日日找尋山巖當中的小字,如遇著難以記得牢靠的小段,便抻出紙筆硯臺,一一記下,即便抄錄過后亦是難以牢記,也好留著時時研讀溫習。山下馬車,已然是被那位牧羊漢子給趕到山中,車中干糧,仍可維持甚久,荀公子也未有半點含糊,除卻每日同師父用上三餐,便徑直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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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難處,便是那高處的小字:山石陡峭,且并無幾處落腳地,繞是荀元拓使足了渾身力氣,也是難以攀登,更是屢次從離地一兩丈處跌落下來,幸好地面不甚堅硬,可也是跌了個七葷八素,更甭提窺見石縫當中的小字。
“先生,這上頭的字,學生實在難以觸及,需得想個什么法子,將自個兒穩在山巖之上,過后才可記誦無礙。”荀公子瘸著條腿,小心翼翼才坐在周先生身旁,卻仍是不免痛得蹙眉。
“跌崴了腳,未必就不是好事,”周先生難得開口,將雙目睜開,瞅瞅荀元拓那只有些微跛的左腿,面色仍是古井不波,“根基不穩,若是只圖著一味往高處去,即便將那些個精妙高深至極的棋力路數都一一記下,早晚有一日,你這看似高絕的棋力,也有垮塌零落的時候。”
“今兒個起,晌午用飯過后,你便來同我手談一局,為師不讓子,更不加絲毫怠慢,以十成棋力同你對局,至于山崖高處的那些其他小字,先甭看了,遇饌玉易貪多而忘細品,先將手頭那些棋招棋譜吃透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