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水鎮雖說在頤章國境中,不算極大的鎮子,但畢竟是距皇城頗近,多少也沾染了些許大幫之地的氣韻:鎮中有主街四條,南北二街,東西亦有二街,格局極為工整。倘若有人踩起云頭張望,想必能瞧見整一座欽水鎮,同一個落筆周正的井字極為相仿。
其中鐵匠居所,大都處在東西街靠南那條附近,街道以北乃是水渠,四面環繞,將井字正中那團空地隔開。
風水當中以水為財,被稱作為水擎蓮花,四面有財緣匯聚,四周環繞流水,自然乃是上好地界,故而鎮中人家的祠堂,多數都處在鎮子當中,圖個子子孫孫,財源廣進,四時太平。
祠堂當中自然要有人值守,免得夜。半失火,或是過路賊人打上祠堂當中金銀的主意,總要叫人在周遭看管。欽水鎮也不例外,從鎮中找來一位無兒無女的老者看管祠堂,一來老人并無什么賴以謀生的生計手藝,終日閑散得很,二來就得說是鎮上人心眼淳良,有心接濟老者,卻又擔心這老爺子要強,不愿平白無故受人接濟,允老人這么個差事,也好借此送些俸錢。
興許是曉得眾人心中所想,老人接過這檔差事時,當真是感激涕零,看得一眾鄉紳鄰里都險些掉下淚來。
再后來,這位早年便來到欽水鎮,膝下卻無兒無女的老人,便將打理祠堂一事做得滴水不漏。單說打掃祠堂一事,每日少說得有三回,晨起一回,晌午一回,日落燈起時一回,從不懈怠。
欽水鎮由來可追溯到一二百年前,在此落下跟腳的族脈不在少數,由此以來,這祠堂規模可當真不小,里里外外三進的院落,更有無數牌匾族譜,一并擱置在祠堂正廳當中。繞是年富力強的漢子,打掃過這么一回祠堂,都得歇息好一陣,才能將氣息喘勻,更何況是位風燭殘年的老者。
鎮中人看在眼里,自然有些看不過眼,不少人私下便同守祠老人說,無需如此勤快打掃,只在逢年過節或是祭祖前打理一番便是,若是累壞了身子,那便說不過去了。
可老人只是咧嘴一笑,過后又是一日三回,將這祠堂打理得錚明瓦亮。
老人并無太多喜好,除卻每日打理祠堂之外,便是前去不遠處那家酒館,要上一葫蘆米酒,一碟鹽豆,顫顫巍巍回到祠堂門房當中,瞧著天上月映入井中,喝上一口甘甜米酒,費力地嚼兩粒鹽豆。
清風明月,流檐黃瓦,似乎將老頭的面頰都映得光滑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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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日頭正好,老人起個大早,將祠堂打理干凈,而后便斜靠在門房門檻處,拔開酒葫蘆塞,舒舒坦坦飲了口酒水。
“老人家,何苦一人獨飲苦酒,瞧瞧這現宰的烤鵝,不如咱倆一并吃著喝著”老人耳邊響起話語聲,如同在靜謐祠堂傳出聲悶雷一般,十分地突兀。
“葷腥之物,還是莫要往祠堂里邁步最好,也不怕祖宗震怒,將你這黑廝收了去。”老人淡淡說道,似乎是這一口酒水,令他老邁不堪的喉嚨有些辣燙,才將身上有些破爛的青黑色大褂解開扣,卻沒有半點起身的意思。
來人聽聞黑廝一詞,本就面色黝黑的臉膛又黑了三分,不過依舊是好言好語道,“這都不妨事,我已托人在外頭擺了蒲團,咱瞧著水渠,當著明朗日頭邊吃肥鵝邊飲酒,也算是人生一樁樂事。”
老人搖搖頭,還是將祠堂門掩上,自個兒隨那赤膊的黑漢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