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歷來為世人不喜,但歸根結底,總是避無可避的一樁常事。
南公山兩位弟子初次到訪欽水鎮,就吃了回結結實實的閉門羹。門前石橋古柳的那戶鐵匠鋪當中,只有一位精壯敦實的漢子,見二人到訪,只是悶悶說了句師傅出門遠游,整個鐵匠鋪當中唯有他一個徒弟;若是想打幾口鋒銳斧鋤鐮耜這等農具,他倒愿幫二人出手鍛造,可若是鍛鑄刀劍槍矛這等活計,一概不接。
柳傾頗為好奇,同那面色黝黑的老實漢子詢問,為何不接刀劍生意,那漢子卻只是不好意思笑答,說入門較晚,師父還未曾教過如何鍛造兵器嘞。
分明是周身肌肉虬結,能將燒紅鍛鐵打得赤汁飛濺的壯實漢子,可搭話時候,卻還是頗為拘謹,反倒讓柳傾頗感意外。
云仲也是在不遠處瞧著好笑,險些將手頭的豆餅草料塞到那頭夯貨鼻中,引來后者一陣惱怒嘶鳴,將青磚道踏得生出寸縷塵埃。
“敢問這位小哥,你家師傅既然外出云游,若是方便,還請告知大概何時歸來”柳傾依舊是和善道,絲毫不在意眼前四處飛濺的紅灼鐵汁,立身在鋪面外頭,身姿挺拔。
赤膊漢子面露難色,回頭招手示意幾位打鐵的伙計暫且停手,而后才細聲慢語道,“這位客官實在客氣,我乃是個只懂打鐵的粗人,哪有什么方便與否,但我家師傅出游時節實在難測,短則日便歸,長則數旬都不見蹤跡。若是客官定要找尋我家師父,如行程不趕,不如在鎮上等候幾日,師傅歸時,在下自然會通報一聲。”
欽水鎮不大,多數亦是靠自個手藝掙得銀兩的工匠,按說舉止言語,大多都是從于鄉間白話,然而漢子這番話雖是并未入古雅之流,但依舊能算得上是得體二字,因而越發使得柳傾好奇。
看來自己這位時常信口開河的二師弟,此番興許真沒說大話。
書生先是謝過那位漢子,而后轉身走到拴馬樁旁,朝正同馬兒置氣的云仲溫和道,“要不在此住幾日想來這鎮子就算下榻幾日,也耗費不了多少銀錢,依我看這家鋪面的掌柜,恐怕真不是什么凡俗之輩,在此等候幾日,不虧。”柳傾如此考慮,當然不是毫無道理。如今少年因武陵坡一遭,再加之體內秋湖蕭殺氣胡亂攪鬧一通,心性正處在懸而未定之際,繼續趕路并非是最為適宜的時機,不如暫且穩住心境,再行上路。
再者,距離欽水鎮數十里時,柳傾便已經察覺到這小鎮當中,有一股極為磅礴的朦朦水氣,水氣之重,竟然將他無意中拋出試探的法陣都頃刻間化為烏有。對于這等稀罕的至陰氣,柳傾同師父吳霜一般,都是極感興趣,巴不得將這鋪陳一整座欽水鎮的水汽源頭揪到掌中,好生研究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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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于能否碰上那位鑄劍師,反倒被放在了第三位。
“全聽師兄的便是,”云仲倒是并未有異意,好容易從那夯貨身旁繞開笑答道。
似乎在少年耳中,這鎮中下榻若是耗費不了多少銀錢,那此地就是天底下少有的好地界。窮困潦倒十余載,少年早就下意識將銀錢二字印在骨中,縱使柳傾三番五次教導,少年依舊是惜財如命。
待到柳傾尋思著痛批少年幾句,叫少年改改這摳門的毛病,可話到嘴邊,瞅見練劍已罷的云仲,捧著枚銅子面容歡喜,卻不知怎的就又將訓斥之語吞回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