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公山腳下,昨兒個來了兩位異鄉客。
且不說衣衫如何,單瞧車帳,便是相當華貴,車馬緩入時候,村落之中不少老幼婦孺,皆是出門觀瞧。畢竟像在此等窮鄉僻壤,難尋富貴之人,連身瞧見著未補衣衫的過路商旅獵戶都是奢求,更何況是一架講究馬車,車前端坐的少年,更是唇紅齒白,一襲白衣齊整得緊。
地蟻若取開靈智,拋卻空穴定羨鷹。
不少村中人心頭皆是艷羨不已,感嘆這少年郎生在富貴人家,白袍掛劍,想來僅用于這身衣裳的銀兩,估摸著便足以讓滿家多半年衣食無憂,這么一來,許多村落中人瞧云仲的眼神,便越發晦澀,艷羨亦有,微妒亦存,更兼有幾位女子的微妙眼色,盡數落于少年眼中。
“眾星抬月,小師弟覺得滋味如何”車帳之中有人笑道。
少年苦笑,倒并未因周遭村眾目光而生出羞怯,“師兄這話說的,擱在一載之前,師弟我也不過是上齊西北鎮中一泥猴,若非是欠下師父師兄好些銀兩,恐怕如今仍舊食不飽穿不暖,拎劍的能耐都無。”
書生也跟著一笑,“我那銀兩本就是從二師弟那順來的,專為磨磨他性子,就算是我伸手討要,想來二師弟也不會有甚怨言,自然無需你歸還;不過師父那些銀兩,大概早晚有討要的一日,師弟不妨早做打算,待下回出山時候,找尋個熟絡行當,快些還上師父的銀兩。”
車帳緩緩從村中而過,云仲卻是不解,只回頭問道,“師兄前陣子說過,咱南公山并不屬貧瘠之地,雖說欠債當還,但也不至于如此急切才是,師父其人雖說小氣了些,終歸脾性和善,何至于此”這問話一出,似是剛好令書生有些氣悶,半晌閉口不言,直至車馬于村中大道前行過半時,才沉沉道,“當年我上山時候,有人送了件兩儀素道袍,叫師父扣下,非說不拿二十兩銀錢便休想瞧見道袍,上山時節,我周身上下并無丁點銀錢,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同師父賒借二十兩銀錢,這才堪堪拿回那身樣式極精巧的道袍。”
“你可知僅那二十兩銀子,師兄還了多久”不瞧神色,單聽說話聲響,云仲便覺察出此刻柳傾的心境極為不穩,便猶豫道,“師兄手段高妙,師弟猜不出一載,師兄便能還清。”
“五載。”云仲猛然一拽韁繩,使得前頭緩行的馬兒一陣長嘶。
“想當初上山時節,我哪里有什么境界,那等年紀說破天去,也只是在街巷之間玩泥罷了,談什么手段高妙。”車帳之中的柳傾長嘆,“即便我僥幸討著些好行當,同樣抵不過咱師父的算計,那二十兩銀錢,每月還上一次,若是并未還清,則要將未曾還清的錢財變做雙份,留到下月結清,以此每月類推,直到清算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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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有心償還,可最苦的營生,也不過是一月十兩銀,經師父手頭翻上一翻,又變為二十兩,如何能還得清。”
少年更是咋舌,“聽聞有地界幫派橫行,便時常同嗜賭之人賒銀,油水極高,時常賒上幾兩銀子,兩月過后便要還幾十上百兩,謂之賒鴆,雖能解一時之急,可過后卻是償還不起,落得個妻離子散的下場。如今看來咱師父,也是絲毫不遜色。”
“收聲,此處距南公山極近,若是叫師父他老人家聽去,恐怕小師弟便要背上十幾載老債。”柳傾低聲道,生怕自家小師弟還未踏入師門,便惹得師父不快,連忙命云仲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