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一眾從周遭各處顯出身影的軍卒,才發覺賈校尉身后,還跟著匹通體黑鬃的高頭駿足,抬蹄時候,前肩筋肉好似河川水流滾動,周身上下竟無分毫雜色,雄壯如岳,正抬起一雙眼眸四處觀瞧,望著便有十足靈性。
兒郎大都愛馬,即便見慣征殺,望見頭健碩馬匹,亦是猶如瞧見柄鍛打千萬回的上好刀劍一般。更別說頤章軍中向來缺少良駒,尋常馬匹壓根撐不起行軍踏陣的重擔,而想要從大元購置馬匹,難比登天不說,且耗費銀錢更重,組建鐵騎尚且不易,軍中一人一騎,更是全然難成。
故而百來位軍卒雖才醒轉不久,渾身精氣神卻都為之一振,紛紛朝那頭黑馬打量不停。
而馬上端坐那名面色略微蒼白的女子,卻一時間無人在意。
“外人眼前有點出息,瞧瞧你們這些個神情,比瞅見婆娘還要滾燙三分,成甚體統”賈校尉罵道,順路從位軍卒腰間掏出沓布帛草藥,環視一周,挑眉道,“既然拾掇得差不離,上路即可,在此侯著作甚路上耽擱時辰過久,倘若是林大人怪罪下來,軍法且不容情,甭指望老子法外開恩。”
畢竟是賈校尉平日里積威深重,況且護送官員延誤太多時間,的確要吃軍法責懲,故而百六軍卒紛紛唱喏,隨車帳緩緩離去。
半炷香功夫,原地只剩兩頭馬匹,校尉與女子二人。
“如今就剩你我二人,不如先商量商量以仙家手段脅迫我這尋常軍卒,終究不是什么磊落行徑。”校尉轉過頭來,兩手一攤,“先才瞧見仙人遇襲中箭,這才特地從同袍拿取來草藥,除此以外手無寸鐵,仙家人士,總不該對尋常小民出手。”
女子面色蒼白,伏于馬背之上,瞧著便是負傷微重,但仍舊單手捏指對準十步外的校尉,不曾有半分松懈。
“尋常軍卒,可不見得有襲殺二境修行人的手段,”女子勉強冷笑,“況且那輛車帳極為華貴,若非是當朝舉足輕重的大員出行,誰人能配得起這等殊遇,區區百余軍卒護送,又豈是所謂尋常軍卒。”
校尉一滯,眼前這女子年紀尚淺,眼力卻不弱,僅是一瞥之下,便能瞧出其中異常處,不由得略微挑眉,“先前誅殺二境修行人,已然算是我等搭救,不然憑姑娘的傷勢與初境的修為,只怕再走上數里,便要被那伙馬賊趕上。既然姑娘身在江湖,想必也聽聞過馬賊的歹毒名聲,我等愿意出手相助,本是善舉,倘若出手,未免說不過去。”
小半時辰過后,校尉催馬趕上隊伍,隨行女子,只緩緩跟在隊伍末尾十丈之外,獨自以步帛草藥裹住傷處,徐徐前行。
校尉坐下馬匹不停步,追至中軍處,輕輕叩響車帳邊沿。
林陂岫昨夜睡得極好,聽聞敲打聲響,便掀開布簾朝外看去。
“林大人,先前被馬賊追殺的那位女子,說要隨隊伍走上一程,卑職問詢過此行意圖,那姑娘卻只說從大元而來,要去往西郡境內南公山,求師訪道,卻為人設計處處阻撓,卑職以為,此話可信。”
賈校尉御馬本事極好,雖說只不過是尋常馬匹,腳力全然比不得那女子坐騎,但仍可與車帳并駕齊驅,始終與車帳窗欞齊頭并進。
聞言林陂岫卻是蹙起眉來,思索片刻,才抬頭問起,不過聲音極低,勉強蓋過車轅滾動聲響,“那女子本就踏入修行一途,為何仍舊要前去南公山求師訪道前陣子那道飛劍余痕,明擺著是去往南公山方向,正值亂象橫生的節骨眼上,若那女子非是拜師,而是欲對南公山行不利,且偏偏得手,使得頤章國境內底蘊最為雄厚的仙家有恙,你我如何擔待得起。”
到底是通曉為官之道,三言兩語,便將其中利害皆盡道出,聽得賈校尉連連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