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仲曉得眼前江潮暴漲,乃是因大妖作祟,可將整條江水抬升至如此高矮,不消多想,自是修為極其深厚,區區二境,繞是少年意氣多行托大之舉,自然也生不出以大妖試劍鋒的心思。
自家師父亦曾講說,江河湖泊海濱飛瀑中隱匿蹤跡的大妖,向來便不在少數,只是不知出于何等緣由,這類大妖,一向不愿于人煙極多的渡口處顯露蹤跡,反而尤喜隱于湖澤以底,除卻道行極高的仙家之外,鮮有能窺探蹤跡者。
曾有位修道大家留有一篇題東碣山海文章,言說古時有群蛟舞于東海,鱗光環繞,可比日月明輝,譬如金烏落地,日出時騰,日落時匿,還歸海巢時,則星漢出于海波盡處,而盡再不可見。即便是東海蛟龍無數,能觀蛟龍騰霧,或是悠然過江者,仍舊是少之又少。
從古至今,似乎水中妖物,與塵世中人,歷來便是涇渭分明,水不犯陸,山不犯水。
如今卻是與吳霜所言恰恰相反,這水路大妖非但露相,且已然將落水百姓當做餌食,霎時便吞下肚中數人,兇威滔天,使得周遭百姓四散而逃,全然無人在意仍舊在江潮之中掙扎的幾名渡客。
云仲此行,非為斬妖,而在救人。
但即便是那大妖尚未露出全貌,巨尾攪動江水時的聲勢,依舊是浩大至極,似乎是有萬鈞的力道,使得整片高于堤岸丈余的浩蕩江水,波蕩不停,渾濁流涌一時間擴散開來,身形更是難以得見。
江心有幾人似乎是粗通泅水本領,但如此急流之下,被江水吞入,仍是不消片刻功夫,僅是兩三息長短,便又有兩人被洶涌江潮淹沒,生死不知;至于死里逃生跌的一眾渡江之人,則是慌忙失措,跌折腿腳臂膀都是無空叫喊,哪里還顧得上其他,紛紛作鳥獸散去。
渡口周遭五十丈內,頃刻無人。
逃散百姓大都瞧見了一位提劍前奔的少年,與人群反向而行,面容清秀,但仍有兩分枯槁,可始終也無人去管。
既是劫難臨頭,自然是各顧性命,任誰也無閑暇去在意他人生死,人之悲喜各不相通,興許放到旁人眼中,這少年當真是位良善之人,倘若為妖物所害,過后免不得還要請來幾位善書的先生文人,頌德唱勇立傳開廟,都是不在話下。
但眼下壓根無人注意到這位與眾人背向而馳的少年,掌中已是劍氣橫生。
也許是為免被人認出,少年自從下南公,便褪去一身白衣,只著身收束奇緊的黑衣,由打后山兵刃架處挑了柄重劍,這才悠哉悠哉下山而來。
黑衣閃動,僅十息便殺入江潮之中,劍芒才欲破開江流,卻是無端被江水抵住,破之不得,似乎是起劍斬棉,劍鋒尚不足斷去層層疊棉,而一往無前乘風而起的劍勢,卻是被輕描淡寫震退開來,再不能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