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曾有此舊仇,你我多半是至交好友,當真可惜。”葉翟也是松松垮垮坐下,仰頭飲酒,不經意說起。兩人之間不過距離步遠近,皆在樹下歇息,全然不似是仇家,青衣玄衣,并無突兀之感。
“其實無此仇怨,也做不成好友,鳳游郡郡名起得極大,可都曉得相比起別郡,江湖水灣奇淺,有名有姓的高手并無幾位;至于馬幫與白葫門當中那些宗師,說句實在些的話,不過是宗師壇中人可憐鳳游郡武行凋敝,這才捏著鼻子贈了個宗師名頭,別處宗師名頭都極響亮,唯有咱郡中的宗師,詞牌名大多名不見經傳,唯有你這位撼庭秋,拋開境界單論劍術身法,能在頤章天下排到頭十幾位去。”
“一山不可容二虎,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憑我這心氣,只怕不能容人壓到頭上,遲早有此一場生死斗。”
絲毫不加掩飾,一如此刻磨刀時節,賀兆陵渾身氣勢,節節攀升,倒真似乎是一場春雨去后,竹筍抽節拔高,直戳天上滾墨云海。
可葉翟仍未出劍,更不曾凝起渾身氣勢,而是側過頭來,踏踏實實飲酒,旋即挑眉問道,“三境修為,起碼鳳游郡中,大抵只有你我兩人,按說早應取來宗師詞牌,我卻是始終不曾聽聞兄臺詞牌名,恐怕待會分生死時,不方便再多言,如今斗招在即,不妨透露些。”
“自然有詞牌,不過其意不甚祥瑞,故而向來少同人說起,”磨刀不輟,賀兆陵開口應答,“詞牌名喚做步虛詞,乃是古時流傳而來,今人行詞吟詩,已然棄用,聽一位老文士言說,此詞牌清幽絕哀,起初言說是有文儒患病,步履虛浮穿行早冬冰面,嘆生來伶仃,故而留此絕筆,引步虛詞三字為詞牌,如今看來,倒是與我極貼合。”
“其實遍訪天下,理應尚有破解的法子。”葉翟語塞,艱難道來。
賀兆陵卻是不以為然,只是渾身積累的氣勢似溪流遇石,緩緩一跳,而后便笑道,“即便是破局,日后經絡盡毀,舉手投足尚且無力,何苦來哉。莫說是郎中,少年時外出遇上位須發花白的老者,如今想來,大抵亦要比我境界高出不知多少,氣機浩如淵海,都是連連搖頭,說若我而立之年前破進四境,興許還可痊愈,若是不能破入四境,即便是天上仙人下凡,怕也救不得性命,又贈修行法門,而后離去。”
“如我將馬幫事擱置下,未免就不能破入四境,可惜萬事并無回頭路,如見親子遇險,豈能袖手,獨善其身。”
葉翟舉起酒壺,沖面前男子示意,緩緩喝了口酒。
如今倒真覺得有些可惜。
磨刀聲不絕,而山雨未停。
“雨要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