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今日多添碟熱菜。”
女子眉目生得極好,說這話時,卻是看向長街以外。
雨勢頗急,遠處走來一人,身披蓑衣,步態頗輕快,但分明兩額白發,如何都遮掩不住,很快便走到古舊卻擦拭得發亮的桌前,將蓑衣解去,抖抖雨水,面皮方正和善,尤其眉眼,與女子極為相似。
“龐將軍府上那位始終沒尋到的幼子,近日蹤跡已現,不過似乎是有些癡傻,多半是因當年那樁事心智有損,依大人看來,此人應當如何處置”
女子不曾行禮,言語平淡,尤其大人兩字,說得最是冷清。
近乎花甲之年的男子聞言笑了笑,恰巧粥鋪老者已是端出兩碗清粥,數碟小菜,接過清粥放到面前桌岸上頭,險些燙得跳腳,好一陣過后才出口答道,“無非斬草除根趕盡殺絕,這等事近些年來,你理應比我熟悉才是。”
“龐將軍府中那樁事發生時節,節骨眼頗為適宜,恰巧是老龍抱恙,將此事盡數交與奇策府處置,這才沒出多少差錯,多年過去,圣人記性心力也是大不如前,直到眼下都不曾過問許多,但紙終究是紙,火終究是火,壓不下的事,何不做得干凈些。”
“大人做事歷來干凈,不留馬腳更是不余把柄難怪這些年來,居于君側,卻始終能獨善其身,向來不曾變過。”紅衣女子捧起面前清粥,吹過兩口,沒來由笑起,“一位無后的大員,在這朝堂上穩坐,不論手中捏著多少權勢,都相當叫人放心。只是在下不知,大人才入仕途的時候,難道就已猜測到自個兒能坐到這等一人之下的位置上頭”
如何看來都是極為尋常的花甲男子置若罔聞,著急忙慌嘬過口清粥,面皮尚淺褶皺都是舒展開來,似乎是相當中意這口,而后才抬起頭來端量對坐女子。
“既然身在此職,想的就不要太多,躬耕田間的老農,怎么會去憂心自個兒糧食究竟用于做飯還是做粥叫旁人聽了去,難免要起疑心,就算是想,也別開口。”
女子面皮愈發冷冽,盯緊面前人。
“你娘當初也是如此一副神情,可到頭來,錢財不缺且得善終,在這偌大朝堂當中,已屬是數代也修不來的福分,而今你也是這般神情,倒是相當叫人心寒。”
花甲男子依舊飲粥,舉止相當粗俗,如是窮苦人家那般,轉動碗沿,挑已涼下來的粥湯下口,嘶溜聲響亮,毫無半點朝堂大員的架勢,于這清冷春雨聲中,分外扎耳。
終于男子飲罷大半清粥,心滿意足抹去嘴角米粥,卻是由懷中摸出兩枚淮瑯果,擱到口中嚼起,忙里偷閑開口,“難得見上一面,既然是不愿沾染殺孽,龐家那小子由你處置就是,是殺是放,全憑你心意,但還是要提點你一句,日上三竿時節燒成炭似的死灰,直到二更時分也未必盡滅,觸之即燃也并非是癡人說夢,如若不能將根節掐滅,到頭來沒準要多生出什么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