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仲擦擦眼眶,勉強擠出零星笑意,拿起眼前那枚皮面已然泛黃的撥浪鼓,兩手顫抖。
許多事皆難瞧個通透分明,譬如人之來生,譬如佛門所謂轉世輪回,信者言說身后自現,不曾篤信者皆言不過是世人一廂情愿,指望以今世零星善舉功德,圖謀來世富貴,氣運且堅且長,全然不作數,不過自古以來,無人能將此事真假擺到桌案上頭。
也許是老者瞧著眼前少年哀慟模樣甚是有些煩悶,舉步上前抬手拎起那張漁網,說來也怪,原本落到云仲掌心當中分量不輕的那方漁網,落在老者手中,很快便是化為道黃光,光華流轉,瞬息之間沒入云仲胸腹其中,似是春葉順水,由胸腹丹田所在,悠然蕩入周身經絡,不消少年腹中秋湖醒轉,竟是自行將經絡修補一絲。
“人家行于世上遺留的物件,用以修補經絡,未免有失妥當。”
云仲抬頭望望老者,又是搖了搖頭。
“物盡其用,既是人家感念你小子,將跟隨自己許多年的物件奉上,又何來相拒一說,人情是人情,可萬一身死,旁人還如何報你小子的恩情,有時候坦然接受也是好事,起碼能令這數百無辜百姓臨走時節,胸中多生出些坦然,至于究竟是下黃泉還是走奈何,終已無憾。”
老者索性坐到少年身旁,自行替云仲將那些物件一一拿起,順帶柔聲說起,此物來歷,當初持漁網的老者,使這網養活過多少兒女,打著過多少回相當勒手的大魚,那漢子又是借此斗笠,披星戴月,擋過多少次雨,遮過多少回風雪。
一直說到撥浪鼓時,面皮與劉郎中無二的老者也很是有些犯難,吧嗒吧嗒嘴,長長吐出兩口濁氣,而后便一時無話,不知應當從何說起。身在人世間不過寥寥數載,饒是有心多說兩三言,到頭也是將言語梗到喉中,許久也不曉得應當找尋出哪等合適的話來。
“說不出就無需強說,說到底追本溯源,原本就是極難的一樁事,前輩平
白耗費如此多的心力已是不易,又莫要說追本溯源的時節,似是跟隨旁人活過許久,當然是勞心費神,故而即便真是難以說出兩句那孩童一世之間發生的種種瑣事,也不勞煩前輩如此空費心力,晚輩自個兒明白,那孩童也曾來過世間即可。”
老人詫異看向少年,后者卻是將眉眼歸復平靜,雖眼眶周圍依舊有些朱紅色,但已然是不再有分毫難看面色,眼前原本如同小山一般堆攢的物件,已是盡數被錦衣老者化為黃光,盡數灌入少年經絡當中,如今距離盡數修補妥當,只隔一線距離。
兩人皆是心知肚明,一線經絡,如以那等流轉黃光填補,差便差在那枚皮面已然泛黃的撥浪鼓上。
炸碎虛丹損傷丹田除去那位山鱬,數百魂魄所湊出的一樁天大造化,便正在此處。
但誰也沒先行開口,無論是少年,還是那位錦衣老人,都是將兩眼看向那枚撥浪鼓上,神情一時都是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