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修行停滯不前,天資平平,又少聞何謂戰事,然而不曾吃過天外紛飛鴻雀,總也見過雨落前夕,巷陌燕子低飛,蛇蟲過道,總能在這等風雨寄來前,嗅到些許泥土腥甜味兒吧,南公山中我墊底,可這么想我,如何都忒埋汰人了。”
步映清正襟危坐,盯著云仲那雙漸漸淡然下來的眸子深處,好像有些期許從當中窺見其些許心思,步步緊逼問道,“南公山的威勢,也需要在這片無人能獨善其身的泥沼中,找尋些許容身之地?”
以步映清來看,整座南公山中,似乎從來就沒幾個樂意獨善其身的省心人,然而諸多心思,皆不過閑云野鶴,不愿涉足山下事,因此云仲這般出言,倒令步映清稍稍有些詫異。
車帳之中兩人閑談的時節,云仲正將從任輕乾府邸處得來的名貴筆墨紙硯,緩緩鋪平到膝前,閉目仔細回想這座青泥口,甚至瓦關四周的山川走勢,地貌樓臺,而后緩緩落筆,一筆一畫,不敢有半點輕慢。
不單單是早年之間下山歷練,行走江湖,甚至于憑押鏢賺取幾兩銀錢,所保留下來的習慣,更是借此在北煙大澤妖潮大舉入關,甚至涌入齊陵邊關時,屢次三番記錄詳實地脈走向圖
卷的本事,數次保下旁人性命,功夫愈發爐火純青,相隔百里測距,差不了太多。提及南宮山之內,或是天資高絕修行一日千里,或是生來便有世上難尋的天資,譬如二師兄錢寅跑路的本事,令人拍案叫絕,或者趙梓陽無師自通的手段令人稱道,而除卻劍術之外,觀望繪制山川走勢地貌城關的本領,才是云仲無意之間發覺,且隨著這些年來,走動江湖人間越發得心應手,沒準連陣道上的淺薄修為,都與這本事有脫不開的干系。
而不必多言,單單是繪制青泥口瓦關。甚至于之后紫昊北關外山川地貌,尋常時候自然是不被允許,不過從任輕乾府上走出過后,由著云仲放手施展,大可以高枕無憂。
端坐于馬車前頭的道童李福順抽空將腦袋測過,回頭很是戲謔笑道,“南公山如何出得了于沙場處縱橫捭闔的將帥?旁人咱不敢說,就是這位日后將來的云大劍仙,要么便是做仗義疏財的大老爺,要么便是不愿吃半點虧的性情發作,偷雞摸狗或許還在內行,八成是做不得什么良將帥才,指望他沖陣破甲,倒還在情理之中,可要是做上位者,不知道要鬧出多少笑話來。”
李福順此番下山,初來乍到,當然是不曉得云仲身在大元邊關壁壘處,也曾揚名軍中,因而說話時間奚落意味,相當分明。在道童看來,大概云仲同那位南公山中坐鎮的
吳大劍仙,本就是一丘之貉,偷雞摸狗耍混犯無賴的本事,天生地養,打娘胎兒就會,沒準做劍仙還算妥當,可要是深入宦海官場浮沉,或是沙場建功立業名震天下,怎么都不像那回事。
“小師弟近年來,下山走動越發頻繁,那是好事,可我要將天公臺內險些身死的危局,告知飛來峰上那位師叔,恐怕山下的糖球可就吃不著嘍。”
練劍的不講理,那才是真不講理。不論云仲平日里言談舉止,隨不隨吳霜,骨子里南宮山眾徒身上的無賴習氣,總是濃墨重彩,才只是一句話,就險些噎死還在駕車的道童,哼哼唧唧說了句真他娘的小氣,就發覺自己失語,連忙當空朝祖師爺配個不是,又氣哼哼揮鞭駕車。
在云仲看來,這任輕乾拉一派打一派,憑朝堂事制衡掣肘修行人的路,走的不錯,起碼對比于那等不愿招惹山上人,一味姑息妥協縱容,甚至助長囂狂氣焰的臣子世家,就算再不濟,總還是邁出萬事開頭的一步,五十步笑百步,笑得有理有據有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