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先攘夷,必除內患,似這類話已是在無論民間朝堂,都被人們念叨得滾瓜爛熟,可當真要以雷霆手段收復王權,而真在短短不過前后數月間,真將權勢皆盡收歸王庭所有,而并不曾掀起什么大亂,既是豪擲千金的賭局,也足能顯現出王庭決策,并不似以往揣測那般混亂無章,而是極為周密。
荀文曲再落座時,繼續開口,“大元那等地界,常年無同心一力,各部族之間結黨營私明槍暗箭,相對之間消耗甚巨,因此能被王庭借雷霆手段,反應不及時對準族老下刀,本就是占了相當的便宜,再不客氣說,此事并不見得像料想那般難,但哪怕是一壓再壓,也遠遠談不上容易。”
“老臣絲毫不疑,圣人倘如立身在那般處境下,同樣能將此事做得周全,可能夠在主動讓出淥州一事,與力除族老等事上皆有建樹的少年君王,畢竟是不得小覷,戰事已至才除內患,總不見得穩妥,非要說從中汲取社么道理教訓,大概就是莫要到火燒眉毛時,再找清水滅火。”
說得已很是明顯,實則無需荀文曲提及,在場這三人,一位是一時天下最為年輕的朝中二品,一位乃是上齊圣人,一位則是穩坐一人之下位置,安如山岳的數朝老臣,皆是心知肚明一件事,那便是上齊的天,大抵是要變了,最不濟文強武弱這般格局,在往后不知道所剩多少的太平時日中,必將有所緩和,但又何嘗是什么容易之舉,稍有不慎,雖不見得陷入泥潭不得抽身,總也后患無窮。
“還別說,大元這場戰事大抵是定盤終局,往好處琢磨琢磨,我上齊地處天下西北,與大元相隔甚遠,倒是招惹不出什么大風波,可對于大元那幾家鄰居,怕是都要掂量掂量,真要令大元緩過勁來,到遍地狼煙時,能不能以一己之力擋住那地界的鐵騎,這陣勢聽著都嚇人。好處就是提前給人間數國提了個醒。”
從邊關回返,荀公子難得過幾日順心日子,旁的不論,宮中的茶湯終究飲著順口些,相比起邊關地苦寒,御寒時節大多是滾水熱酒,自認酒力不強的荀元拓,當然還是更為鐘情文人那套紅泥小爐慢煮茶的習慣,開口時又飲兩口宮廷青瓷里盛放的茶湯。
“到底是一脈相承,心眼子壞得很。”老頭斜睨荀元拓兩眼,倒也沒多出言教訓,只是無意間開口,“說回來同你家那師父一樣,都是瞧熱鬧不嫌事大的,但這話也沒說錯,沉溺于一時太平,怕是許多人都忘卻當年烽火連天,近乎將這座人間打沉的慘烈亂局,一潭死氣沉沉魚群,經大元這條活泛的魚兒攪動,怕是又要有波瀾浮現。”
而始終坐在兩人其中的上齊圣人,只是深深蹙起眉頭,望向那張朱筆交錯的山川地勢圖卷,一張儒雅相的面皮時陰時晴,卻遲遲未曾開口。
難得今日清晨時節,三人通宵達旦將王庭決策與戰局變換粗略理順妥當,荀公子也好容易才有溜出皇宮,去往自家府邸好生歇息的功夫,卻并沒忙于回府,而是出蟠龍街,找尋了處頂不起眼的鋪面落座,放下頭頂紗簾,同掌柜要過一碗咸豆花,這才覺得一身從邊關歸來的風塵仆仆,總算能消去八成。
要是邊關這些位將帥兵卒,不成天扯著幾人去飲烈酒,大概荀公子倒還挺樂于在邊關多走動一陣,畢竟這些位瞧來粗野之人,飲酒過后什么荒唐事都做得,甚至有不勝酒力醉得神志不清者,爬上旗桿將自個兒掛起,次日悠悠醒來時才得知昨夜荒唐舉止,更是有為難得有酒可飲,正巧借酒澆愁的兵卒,爛醉如泥躺入馬廄其中湊合一宿,險些被喜食野草的馬兒啃禿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