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牽招乘車入城,徑直來到郡守府,自后門而入。
一路上掩飾行跡,到郡守府后牽招才算露臉。
后院單獨隔離出來的小庭院里,牽招剛剛洗臉凈手,崔琰就闊步而來。
兩名崔氏族兵守在庭院門口,崔琰不言語只是闊步踩踏在走廊地板上頓頓作響。
客廳內,崔琰落座后臉上沒有表情,他有著濃密威風凜凜的胡須,遮掩了臉上大多數細微表情。
眼眉沒有笑意,那就看不出笑意。
他剛坐下不久,庭院里的牽招踩踏一雙剛換上的屐履也進入前廳,直接就說:“我已得到幽州密信,有人欲在玄德公、大司馬會面之際行刺。更讓我意外的,大司馬走飛狐道,玄德公卻走居庸口。”
牽招踱步到崔琰身側,直接坐下后才說:“隨后大司馬轉而東出飛狐口,玄德公似乎駐屯平城東郊外。我懷疑玄德公已經察覺幽州內有人企圖謀刺,這才改道居庸口。代郡是孫乾治下,有居庸口相隔,利于他追查。”
說到這里后,牽招停了下來,就問:“黑山軍有什么異動?”
“大司馬出關中前就去信張燕處,張燕例行征集步騎,這次格外精練,只有騎士三千余人,皆是勁旅。”
崔琰講述自己知道的情報:“黑山軍上下已然傾心、無不向往關中,至今沒能合流,不過是充當兩家阻隔。還有就是鄴城也有消息,大司馬若真東出飛狐口而玄德公駐軍平城不動,那么必然滋生變故。”
“看來大司馬這是要以身做餌。”
牽招見識過對方是怎么打仗的,按著自己的認知和信息解釋說:“荊州戰時相持已快三月,拖延不能解決,則益州難免浮動。可大司馬出武關南下荊州,所慮只有大將軍。今大司馬之外,唯有大將軍最為強盛。”
崔琰看牽招側臉:“子經是說,大司馬已經調集兵馬準備南下荊州,卻又以精騎悍卒東出飛狐口,為的就是引大將軍背盟來襲,一舉重創,挫傷河北銳氣。如此這樣南下荊州時,冀幽二州再無隱患?”
“是,我是這么認定的。現在誰都能看出來,陳國舊事已讓大司馬忌恨天下衣冠,他已不信任……平心而論,確實不值得信任。就如你我,不正在做這種茍且之事?”
牽招說著自嘲笑了笑:“最初,我是想辭官返回幽州依附玄德公的。就擔憂出現這樣的局面,如今已然進退失狀。”
崔琰也是笑了笑,笑容很是勉強。
如果那位大司馬完了,吃掉關中的大將軍勢必一統北方。
以大將軍的盛年,再拿到自己這些人送到關中的一些書信,到時候死的可就不止自己這些人了。
背叛這種事情一旦付諸于行動,留下線索痕跡,那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誰能想到,征蜀凱旋歸來的大司馬竟然會半流放長史崔州平;崔州平倒是平安落地,自己這些人被折騰的不上不下。
彼此干笑一陣后,兩人目光相視,牽招直問:“該向東,還是向西?”
崔琰面無笑意,就問:“遵循本心,子經欲往何處去?”
“我好定去留,以我對玄德公的了解,此番玄德公不會涉入太多,我欲與玄德公同進退。”
牽招扭頭看門外天色,微微瞇眼:“我曾見過太史文恭駕御烈馬,于萬軍之中飛馬躍陣,一戟斬斷匈奴戰旗。與這樣的天人為敵,就我麾下現在這些烏桓人,恐怕臨陣會先綁了我。”
邊郡底層不分漢胡百姓,生活的目的就是為了生存。
生存才是邊郡底層的顏色,這種底色之上,又能產出多少純粹的忠義色彩?
見牽招袒露底線,崔琰也不再掩飾:“代郡孫公祐、大司馬幕府從事王叔治皆我同窗好友,河北崔氏人丁繁盛,也不缺我一個。可若是直接舉兵背離大將軍,也非我所愿。”
說話間,崔琰也是有些彷徨,思索著衡量得失:“若大將軍出兵,雙方交戰,我會掛印去職。隨后云游關中,伺機出仕。子經呢?”
“我也不會舉兵倒戈,大將軍若肯召我到陣前效力,亦不會推辭。若是懷疑,我也掛印離職。”
牽招說完整個人精神釋然、放松,他對手里烏桓仆從騎士的控制力并不強,因為這是依附大將軍,大將軍幕府調配后歸他節制的,其中能帶走的只是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