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
“我宋安,只給他們最后一個月時間。”
“這一個月,深藍會給他們最大的空間,最少的干預。‘蜂巢’核心區的權限,重新開放。他們所有的‘離經叛道’,所有的‘奇思妙想’,只要不造成物理破壞,不危及他人安全,我允許他們盡情嘗試!”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讓霍桑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但是!”宋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開山斷流般的凌厲,“一個月后!”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曾祥云,也仿佛指向虛空中的那些少年:
“要么,拿出足以讓整個深藍、讓所有質疑者閉嘴的、顛覆性的成果!證明他們的‘混沌’能誕生秩序,他們的‘破局’能開辟通途!證明他們的‘自我宇宙’,能夠與現實的土壤接壤,結出真實的果實!”
“要么——”
那根手指緩緩收回,攥成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離開!”
“從哪里來的,回哪里去!”
“深藍這堵墻,供不起他們這樣的‘畫畫’和‘破局’了!”
話音落下,辦公室里死寂一片。窗外的霓虹在宋安冰冷的瞳孔里無聲閃爍。
曾祥云僵在原地,如同被雷擊中,手中的舊搪瓷杯“哐當”一聲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滾燙的茶水潑濺開來,洇濕了地毯,也洇濕了他洗得發白的褲腳。“桃李滿天下”的字樣浸泡在褐色的茶漬里,顯得格外刺眼而凄涼。
一個月。
要么浴火重生,要么…徹底墜入深淵。
這是宋安給予天才最后的、也是最殘酷的仁慈。
曾祥云猛地從地毯上撈起搪瓷杯,杯沿磕在掌心生疼,卻壓不住喉嚨里的哽咽:“宋總,再寬限些時日吧!他們……他們只是暫時沒找到方向,那些孩子的腦子是不一樣的,再給半年,不,三個月……”
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往日里梗著脖子爭辯的硬氣蕩然無存。那些孩子倔強的臉在眼前晃——總抱著畫板在實驗室角落涂鴉的林小滿,解不出方程就把自己關在機房三天三夜的陳舟,還有那個總蹲在天臺上看星星、說要找到新軌道參數的趙亦安……他們是難馴,是孤僻,可眼睛里的光騙不了人。
“曾老師。”宋安打斷他,聲音里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憊,“深藍的資源不是無限的。董事會已經在質疑這個項目的價值,輿論也在發酵。一個月,是我能爭取到的極限。”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你以為我愿意看他們折翼?但現實容不得理想化。”
曾祥云張了張嘴,想說那些孩子上個月剛在國際編程大賽上匿名拿了金獎,想說林小滿的畫被航天中心看中做了衛星圖案設計,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些“邊角料”的成就,在“沒有顛覆性成果”的定論面前,輕得像羽毛。
他望著宋安緊繃的下頜線,突然明白對方那句“殘酷的仁慈”是什么意思。這不是趕盡殺絕,是逼著那些沉溺在自我宇宙里的孩子,必須抬頭看看現實的土壤。
良久,曾祥云佝僂的背慢慢挺直了些,掌心的茶漬印在褲腿上,像塊深色的疤。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卻帶著股豁出去的勁:“好,我答應您。”
他抬起頭,眼底的淚痕還沒干,卻亮得驚人:“但我有個請求。請允許我全程陪著他們,我知道他們的軟肋,也知道他們的開關在哪。”
宋安深深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可以。”
曾祥云彎腰撿起地上的搪瓷杯,杯身的“桃李滿天下”被茶水浸得發脹,字跡卻依然清晰。他攥緊杯子轉身,腳步有些踉蹌,卻再沒回頭。
走廊的風灌進領口時,他突然想起十幾年前那個攥著成績報告的夜晚。只是這一次,心里的火不再是盲目的執拗,而是摻了點沉甸甸的東西——那是信任,是責任,更是一場只能贏不能輸的賭。
一個月就一個月。他想,總得讓那些孩子知道,飛翔不止需要翅膀,還得學會在風雨里穩住方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