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隔音門緊閉著,卻擋不住門外隱約傳來的、調查組人員要求調取服務器日志和內部通訊記錄的嚴肅聲音。會議室內,空氣凝固得幾乎能讓人窒息。
長條會議桌一端,坐著以鄭國源為首的五人商業管理會調查組。鄭國源面色沉靜如水,眼神卻銳利如解剖刀,緩緩掃過對面臉色灰敗、強作鎮定的徐為正及其核心法務、運營高管。
桌面上攤開的文件觸目驚心:那份標注著“十萬違約金”的騎手競業限制補充協議打印稿,京西提供的被重點施壓商戶的聯名舉報信和錄音證據,以及技術組剛剛初步恢復的、每團運營部門內部關于“打擊競品騎手接單”的模糊聊天記錄截圖……
“徐總,”鄭國源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重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沒有看那些文件,目光直接鎖定徐為正躲閃的眼睛,
“‘競業限制’協議,適用范圍和違約金設定,是否符合《勞動合同法》第二十四條及相關司法解釋?平臺對騎手是否構成事實上的‘用工支配’?這份協議在此時此刻強制下發,目的何在?”
徐為正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后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襯衫。他旁邊的法務總監急忙開口,聲音干澀:“鄭處長,這個……競業限制是為了保護平臺商業秘密和核心競爭力,違約金數額是參考行業……”
“行業慣例?”鄭國源平靜地打斷,手指輕輕點了點那份協議,“行業慣例就可以隨意設定遠高于合理限度的違約金,實質剝奪勞動者的自由擇業權?這份協議里,
‘具有直接競爭關系’的界定如此寬泛,是否等同于變相禁止騎手為其他任何平臺服務?尤其是在京西外賣剛剛上線,急需騎手資源的這個時間點?”
一連串精準而致命的問題,像重錘般砸在每團高管們的心上。會議室里只剩下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鄭國源的目光轉向旁邊屏幕上調出的餓了吧“星耀伙伴計劃”細則:“還有這個,‘獨家戰略合作傭金五折’,‘非獨家階梯上調’。
徐總,每團是否也有類似的、基于商戶‘獨家’或‘非獨家’合作狀態的傭金差異化政策?”
徐為正臉色更加難看,嘴唇翕動著,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差異化定價是平臺慣用手法,但在此刻被放在反壟斷的聚光燈下審視,每一個字都顯得別有用心。
鄭國源沒有等他的回答,身體微微前傾,那平靜的目光陡然變得極具穿透力,問出了那個直指核心、讓所有精心構筑的切割都搖搖欲墜的問題:
“商戶傭金,騎手接單,用戶流量入口……這些環環相扣的要素,構成了你們平臺的核心商業模式。那么,請明確告訴我——”
他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會議室里,敲打在每一個人的神經上:
“在你們所定義的‘本地生活服務’版圖中,‘即時零售’業務,比如‘速購’正在做的超市商品一小時達,與傳統的‘餐飲外賣’業務,其核心資源——商戶、騎手、流量、算法調度——在底層邏輯和實際運營中,當真能做到涇渭分明,毫無關聯嗎?”
“……”
絕對的死寂。
徐為正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精心準備的“業務切割”說辭,那試圖將“外賣”與“即時零售”分開以規避“二選一”核心指控的防火墻,在這個直指本質的問題面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靜湖面,瞬間被擊碎,蕩然無存。
冷汗,沿著他的額角,終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