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紀人周遠推開柯白公寓門時,被濃重的煙味和外賣盒的酸餿味嗆得皺了皺眉。窗簾緊閉,只有游戲屏幕的光在黑暗中閃爍,映出柯白蜷在電競椅里胡子拉碴的側臉。
“出去。”柯白頭也不回,手指在鍵盤上噼啪作響。
周遠沒理會,徑直走到窗邊,“嘩啦”一聲拉開窗簾。午后的陽光像利劍般劈開昏暗,柯白下意識抬手遮住眼睛,屏幕上的游戲角色瞬間斃命。
“你他媽——”柯白猛地轉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滿是戾氣。
“收拾一下,”周遠平靜地打斷他,將手里的文件夾放在堆滿泡面盒的茶幾上,“明天開發布會。”
“開發布會?”柯白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讓那些記者再羞辱我一次?還是讓你那些金主爸爸看看他們投資的產品現在有多廢物?”
周遠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火氣。他打開文件夾,推到柯白面前。最上面是一份解約函,來自他最大的贊助商,理由是“形象與品牌調性不再契合”。確——他需要出面穩定輿論,給棋院、給圍棋界一個交代。還有幾張打印出來的社交媒體截圖,#柯白逃避##人類棋手失格#等話題后面跟著刺眼的“熱”字標簽。
“看看,”周遠的聲音冷硬,“你不說話,外面有的是人替你說話。贊助商可以丟,棋院可以頂住壓力,但柯白,你的職業生涯不能就這么爛在這里!”
柯白掃了一眼那些文件,眼神波動了一下,隨即又歸于死寂,他重新拿起游戲手柄:“爛了就爛了。”
“爛了?”周遠一把奪過手柄,狠狠摔在沙發上,“就因為你輸了一盤棋?柯白,你他媽是輸了,但不是輸給阿貓阿狗!你是輸給了人類科技的天花板!這很丟人嗎?!”
“那你告訴我怎么才算丟人?!”柯白猛地站起來,聲音嘶啞,“被全網當笑話看不算丟人?被指著鼻子罵‘人類之恥’不算丟人?!我現在連棋子都不敢摸!一閉上眼就是那盤棋!你還要我出去對著鏡頭笑?說我雖敗猶榮?我榮在哪?!”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眼眶通紅,那是一種被徹底擊垮后,連憤怒都顯得虛張聲勢的絕望。
周遠看著他,沉默了片刻,語氣緩和下來,帶著一絲疲憊:“沒人要你笑,更沒人要你說什么雖敗猶榮。但你需要站出來,哪怕只是告訴那些人——告訴那些等著看你一蹶不振的人,告訴那些還在支持你的棋迷——你柯白,還沒死。”
他走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柯白:“你可以罵回去,可以擺臭臉,甚至可以摔話筒走人!但你必須出現。沉默就是認輸,逃避就是默認!你現在躲在這里打游戲,不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懷?他們巴不得你這個‘人類代表’就此消失,好證明ai就是不可戰勝,人類就是不堪一擊!”
柯白別過頭,緊抿著嘴唇,下頜線繃得像石頭。
周遠嘆了口氣,撿起沙發上的手柄,輕輕放回他手邊:“小白,我不是在逼你。我是在拉你。這場比賽毀了太多東西,但我不能讓它在毀掉一個天才棋手。發布會不是終點,甚至不是起點。它只是一個……儀式。一個告訴你自己,也告訴這個世界的儀式——比賽結束了,但柯白,還得往下走。”
房間里只剩下游戲背景音樂單調的循環聲和柯白粗重的呼吸聲。陽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能看到細小的灰塵在光柱中飛舞。他久久地站著,像一尊即將風化的石像。
不知過了多久,他極其緩慢地轉過身,走到茶幾旁,拿起那份發布會流程,手指在那粗糙的紙面上摩挲著。他沒有看周遠,只是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沙啞地說:
“……告訴他們,我只回答三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