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境界來描述,跟超越“得刀”“忘刀”的“得忘之間”之境,在效果上頗有些同通之處。
庖丁解牛乃古圣先哲莊周的一則寓言,講善于宰牛的庖丁,以無厚之刃入于有間的骨隙肉縫之中,故能迎刃而解。對于解牛的庖丁來說,牛不是不在,只是他已進入目無全牛的境界。
所謂“忘刀”之境,就是刀入手后再不知手上的刀為何物,由人是刀,刀為人,“目無全牛”的道境,晉至“人牛俱忘”。
物窮則反,道窮則變,天上地下,朝上不成往下尋。“忘刀”乃刀道之極,極則窮,怎似介乎“得刀”和“忘刀”之間的漫無止境。
每一刀貫注的是全身全靈的力量,是“得刀”,當一切順乎天然,刀與天地合一,無人無我,為“忘刀”,能介乎“得刀”和“忘刀”之間,同時把握住自我與天地的力量,便是更上一層的“得忘之間”。
趙青目前施展出的飛劍,正是達到了調動自身之力與天地之力的層次,縱然與本體相距遙遠,也具備著極其驚人的威力,足以與宋缺的天刀一較高下。
盤旋返回到了歷陽城外五里的位置,通體晶瑩的輕薄冰劍尖端微調,環繞著它的七彩虹光于兩旁再次飛瀑般閃退,形成千萬道的光影色線,宛如天邊出現了無比璀璨的極光。
在如潮水般撤回軍營的大批江淮軍眼中,突然間多出了一條傳說中天女手中慢舞的彩色飄帶,飄逸變幻,給人以難以言喻的心靈震撼,剎那間便越過了漫漫夜空,斜向下墜往了地面。
而在望見這絢麗一幕的同時,宋缺的眼中亦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彩,以一種令人難以想象的直覺感應到了前方光芒的本質,明曉這是趙青發出的攻擊,神色仍是從容自若,似乎并無驚訝之意。
無視周圍因他的驟然出現而訝異不已、懷有敵意的江淮軍士卒,他雙腿一夾馬腰,座下白馬昂首怒嘶,驀地增速至極限,如一道電光般迎著極光射來的方向勐沖而去。
伴隨著急驟若奔雷的蹄聲,宋缺在臨時被他灌輸雄渾真氣的馬匹上達到了難以想象的高速,輕而易舉沖破了江淮軍的阻攔,同時緩慢而穩定探手往后取刀,給人以一種至動至靜融渾于一體的奇異感覺。
簡簡單單地取刀拔刀,每一分每一寸的移動,卻都保持在同一的速度下,其速度均衡不變。若被場上的第三高手杜伏威看清,必然會讓他驚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要知人的動作能大體保持某一速度,已非常難得。要知任何動作,是由無數動作串連而成,動作與動作間怎都有點快慢輕重之分,而組成宋缺探手往后取刀的連串動作,每一個動作均像前一個動作的重復鑄模,本身已是令人難以相信的奇跡。
宋缺的拔刀動作直若與天地和其背后永遠隱藏著更深層次的本體結合為一,本身充滿恒常不變中千變萬化的味道,沒有絲毫空隙破綻可尋,更使人感到隨他這起手式而來的第一刀,必是驚天地,泣鬼神,沒有開始,沒有終結。
刀道至此,已達鬼神莫測的層次,由此可知宋缺面對著極速襲來的飛劍,完全進入了“得刀而后忘刀”的層次,進而與天地結成一體,不但無刀,更是無人,只剩下天地人結合后不著一物的心靈。
整個天地在延伸,腳下的大地擴展至無限,自亙古以來存在的天空覆蓋大地,而對宋缺來說,他自己正是把天地聯系起來的焦點和中心,如變成不動的磐石,似在非在,天地人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