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縱之姿,雄才大略,自非臣所能比擬,昔年困龍在田,只是靜待風起,終有一日將要翱翔九,寰宇皆驚。”
“而今陛下已登臨大寶,富有四海,君臨八荒,自可盡抒胸中抱負,實現遠大理想,開創不世之偉業,名垂青史,為后人傳頌。”
“只是,每個饒人生際遇都不盡相同,即便有著相似的經歷,也未必會做出同樣的選擇,走向同一條道路,臣自知沒有陛下這樣的雄才大略與堅韌心性,所求的,無非也只是‘安身立命’四字而已。”
“卻不知,陛下今日突然跟臣提起這些陳年舊事,是有何用意?”
這套辭,驪陵君顯然已經演練過許多遍,起時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的異樣情緒,就像是真心實意地在稱贊、羨慕著元武皇帝,同時又在為自身的處境而感到悲哀無奈一般。
他的聲音溫和而又富有磁性,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很容易便能令人心生好福
“呵,你倒也不必如此自謙。”
元武皇帝輕笑了一聲,對于驪陵君這番“肺腑之言”,他自然是一個字都不會相信,只是繼續開口問道:“熊悍,你可知為何同是質子,朕卻可沖破重重阻礙,歸國繼承帝位?”
“熊悍”這個名字,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叫過了,以至于驪陵君在乍一聽到時,都不由得微微一愣,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自己的本名,面上亦是流露出幾分唏噓追憶之色。
不過,他也并未就此多什么,只是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重新低下頭去,琢磨著作出回復道:“因為陛下是嫡出的大皇子,本就有著繼承大秦帝位的資格與名分。”
“而臣雖然亦有著楚之王子的身份,卻不過只是一介庶出,向來不受父皇喜愛,在朝中亦無什么根基勢力,即便歸國,也難以改變什么,更不用是染指那至尊之位了。”
這套辭,同樣也在驪陵君的心中轉過無數遍,早就已經爛熟于胸,此刻來,亦是無比的順暢自然,沒有半分的遲疑與停頓。
“雖是庶出的楚王子,可現在楚國尚存的十五位王子,又有哪個不是庶出?”
“從這個角度來看,你熊悍本不也是毫無機會,否則,又怎么在長陵的這些年來,如此費心費力地招攬門客,結交朝臣,積蓄力量?連外面流傳的名聲,都近乎與我大秦十三侯同列了。”
元武淡淡地瞥了驪陵君一眼,感受著對方瞬間的情緒變化,以及其頭發上用于染黑的藥物香氣,知曉他在最近幾日,實是憂愁到了白發暗生的地步,不由輕笑著搖了搖頭,繼續悠悠道:
“其實,你的所作所為,朕一直都看在眼里,也并未過多干涉,畢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既身為楚帝之子,自然不可能真的甘心永遠留在長陵,當一世的質子。”
“只可惜,若是再在這里久待下去,當那趙香妃的子嗣正式出生,被你父皇定下太子之位,為消除潛在的隱患,縱是遠在數千里外的質子,也未必能夠幸免于難。”
“你的處境,可是已經危如累卵,朝不保夕了啊……”
“一道旨意傳來,強令你自盡,或是楚國朝中有人進讒,你在長陵結交秦臣,蓄養死士,意圖不軌,那又該如何是好呢?多半,也只能步你五兄、十一弟的后塵了吧!”
此言一出,驪陵君的身體亦是猛地一顫,顯然是被元武中了心中最為憂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