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霜霧裹著炭灰在巷口浮沉,將滿地碎陶片浸成青灰色澤,像是片死寂的戰場。
斜掛著的木門軸處有劍痕劈過的裂口,內側凝著層幽藍的薄冰,丁寧蹲在酒缸碎片堆里,手指抹過霜痕,寒氣滲進指甲縫,腌蘿卜的酸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三張榆木方桌皆成了焦炭,其中一張斜插著半柄斷劍,劍格處陰陽魚紋被血污糊得辨不清。柜臺后的粗瓷缸裂成三瓣,泡椒與酒糟糊在墻面,像潑了幅猩紅山水,醬汁在地上蜿蜒成蛛網。
隔墻的酒窖木門碎成了齏粉。監天司的青銅燈盞懸浮在酒窖半空,照亮了滿地狼藉。
二十七個酒壇全部碎裂,陳年琥珀光順著地磚縫隙滲入地下,混合著打翻的麯粉,在屋角積出粘稠的暗黃色泥漿。
距離丁寧不遠的地方,三名戴著魚紋銀護額的監天司官吏正在丈量墻面的劍痕,墨斗線彈在夯土墻上,立刻顯出深淺不一的凹槽。
“劍氣自西北方貫入,初時寬三寸二分,至七尺處收束為一線。”
年長的刑驗尉用朱砂筆在墻面做著標記,筆尖懸停在一處冰霜殘留的凹痕前:“此處氣勁突然暴漲,應是動用了某種秘寶。”
年輕的女錄事史蹲在酒缸碎片堆里,鶴嘴鑷夾起片沾血的冰晶放進琉璃瓶,冰晶觸及瓶底時突然爆開,將琉璃瓶炸出蛛網裂紋。
“寒氣純度接近五境巔峰。”
她快速用符紙裹住瓶身,轉頭看向正在測繪地痕的同僚:“沖擊波半徑九尺七寸,但所有寒毒都精準鎖定了三個目標。”
赤絳束腕的司痕典正半跪在青磚裂痕前,琉璃鏡片映出磚縫里凝結的血珠,他袖中爬出只玉色壁虎,舌尖舔過血珠時鱗片泛起靛藍波紋:
“寅時三刻,兩股真元對沖,東南方向者略勝半籌。”
“這具是五境。”
玄衣窄袖的案察丞用鮫綃手套撥開尸體衣領,綁在小臂處的青銅羅盤嗡嗡打轉,那些被劍氣絞碎的骨渣在真元催動下泛起珍珠白:
“第七椎骨斷口呈螺旋狀,像是白羊洞的挑月劍訣。“
觀天令趙千兩的麂皮靴踩過血泊,靴底暗刻的凈塵符亮起微光,所過之處血污退潮般縮成珠狀。
他身后跟著個捧硯臺的年輕司吏,正用狼毫蘸著朱砂記錄:“寅時三刻,雷火符殘留三處,冰魄劍氣兩道……”
“死者袖袋。”
另一名案察丞突然出聲。年輕錄事鑷起半融的蠟封竹筒,筒身隱約可見“呂記漕運”的戳印。前者瞥了眼巷口正在拓印車轍的同僚,不動聲色將竹筒納入袖中:“記作證物十七,殘損符器一件。”
聽著聽著,趙千兩突然揮袖,狂風卷起滿地冰霜。丁寧瞇起眼睛,看著冰晶在燈光下組成模糊的人形輪廓——一個進攻者,一個佯攻者,還有道鬼魅般的影子貼在酒旗桿后。
“五境修士以飛劍主攻,另兩人輔以雷火符陣。”觀天令肅起面容,指尖點向冰晶人影,轉頭盯著丁寧:“你呢?在何處出手?”
丁寧沉默著走到酒缸殘骸前,靴底碾過焦黑的陶片。
他彎腰撿起塊帶冰碴的碎塊,對著燈盞照了照。趙千兩這才發現每塊陶片內側都凝著薄霜,霜花排列成劍形的軌跡。
“好一招雪滿千山。”
他的眼底閃過精光,忽然掀開暗衛尸體的衣襟,心口處果然嵌著片凍結著血的陶片:
“能將寒氣灌注酒缸,借陶器炸裂形成劍陣,先凍經脈,再爆穴竅……丁寧,我記得半個月前,你才是一境通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