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午時正刻,赤火從天而降,楚質子避之不及,遂斃命于府中。”
趙青沒有繼續多言,只是有如宣告般地提前道出了驪陵君的死期與喪生方式,在離開酒鋪時忽地笑了笑:“到時候,你且遠遠看著便是。”
……
午間的日輪懸在質子府檐角時,二十七輛玄鐵囚車碾過青石板的聲響,驚飛了棲在照壁后的灰雀。鐘證的額頭抵著柵欄縫隙,血污糊住半張扭曲的臉,他試圖用楚地俚語咒罵。
唾沫星子撞在隔音符陣上,炸成細碎的晶花。
不遠處,驪陵君立在九階鎏金臺上,垂目望著階下千余名門客,廣袖中的手指正摩挲著徐福晨間新贈的墨玉扳指。
“諸君可聞腐木之味?”
他突然開口,嗓音裹著真元蕩過中庭,激得眾人腰間玉玨相撞,清越之音竟蓋過囚車鐵鏈的嘩響,垂落的發絲間卻有紫氣流轉,那是徐福丹藥催發的生機外顯。
千張楠木矮案沿著中軸線次第排開,案頭青瓷盞中琥珀酒液映著門客們驚疑的面容。
“前日,本君偶得洞庭畔古木一株,本心中欣喜。”
驪陵君屈指叩響案頭白玉鎮尺,鎮尺下的《楚辭》殘頁突然自燃,灰燼凝成腐木虛影懸在半空:“可未曾料到,其表雖金漆玉鏤,內里卻生滿白蟻。”
他忽然拂袖擊碎虛影,爆開的火星濺在最近的三張矮案上,酒盞中的琥珀光騰起三尺青焰,醉香之氣四溢,如氤氳煙霧。
“鐘證等人,便是這白蟻。”
驪陵君指尖拈起盞中火焰,任其在掌心凝成獬豸形狀,“他們啃食著諸君的清譽,玷污著本君的門楣——”獬豸咆哮著飛越過眾人頭頂,灑落的火星在青石板上灼出“持正守節”四字。
后排傳來杯盞墜地的脆響。
驪陵君唇角微翹,廣袖翻卷間,九盞青銅編鐘自梁上垂落。他信手輕揮,鐘槌裹著淡金真元撞向中央那口“徵”鐘,音波如漣漪蕩開,震得眾人氣海玉宮微微發燙。
“此鐘名喚‘洗心’。”他踱下臺階,織金云履踏過青石板上的焦痕:“自即日起,愿與本君共扶社稷者,當飲‘洗心酒’,擊‘明志鐘’。”
呂思澈適時擊掌,數十名侍衛抬著朱漆木箱自演武場的側門魚貫而入。箱蓋開啟時,南海明珠的柔光與藍田靈玉的冷輝交相輝映,照亮了門客們驟然急促的鼻息。
“鐘證等人空出的月例份額,本君添作十倍置于此處。”
驪陵君突然閃現在囚車頂端,遙遙彈指削去最近木箱的銅鎖,任憑箱中的極品玉石滾落于地,“皆按呂先生敲定的《策勛令》,擢賢者補之——李莽何在?“
被點名的虬髯壯漢渾身劇震,腰間兩柄短斧發出嗡鳴。他昨夜才因頂撞驪陵君被罰去半月俸祿,此刻卻見主子從袖中抖落出個鎏金匣,匣中十二枚“雪魄丸”正散發著五境修士都垂涎的濃郁靈氣。
“上月在驪山別院巡視時,你陣斬七名三境盜賊,五十二名隨行流寇,甲衣染血,當者披靡,其威凜然,連核查此役的薛士統亦贊譽有加,稱此戰足以獲封秦之‘公乘’爵位……”
驪陵君將丹藥匣拋進壯漢懷里,順勢按住他肩膀,又把一個漆筒塞入了李莽的腋下:“似李君這等勇猛無畏之士,正是府中棟梁。”
“謝……謝君上!”
李莽打開筒中的織錦畫卷,發覺圖上正是自己那一日竭力擊退山賊、保衛主上資產的寫實情景,不禁渾身劇顫,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青石磚裂開蛛網狀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