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長陵地下黑市這個暗中的功能以外,城東河畔的魚市,其實也是這一帶最大的水產集散地,空氣中混雜著魚腥、汗臭與淤泥的氣息,以及……堆積如山的膠東咸魚所散發出的,那種經年累月、深入肌理的厚重咸味。
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魚簍碰撞聲、車輪碾過濕滑木板的吱呀聲,魚尾亂拍亂打的噼啪聲,交織成一片喧囂而富有生命力的樂章。
既然名為魚市,賣得最多的當然是魚。
除了剛從渭河、涇水捕撈上來,在木盆里活蹦亂跳的鮮魚,更多的則是來自遙遠膠東郡、用粗鹽反復腌漬、曬得干硬的咸魚。
比起鮮魚,咸魚價格低廉,存放數月不壞,是尋常百姓家飯桌上添點葷腥滋味的首選。
哪怕是最寡淡的菜羹,切些碎咸魚進去,也能多幾分下飯的滋味。
然而,最近魚市的氣氛,卻似乎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王掌柜,老規矩,上好的膠東金線鱈魚干,再來五十斤!”一個酒樓采辦模樣的漢子,熟稔地拍著一個魚攤老板的肩膀。
“好嘞李爺!給您挑最干的,保準夠味!”魚攤老板滿臉堆笑,手腳麻利地開始稱重。
“讓讓!讓讓!彩云樓采辦!借過借過!”
就在此時,魚市入口處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幾聲帶著不耐的吆喝響起。
一位身著錦緞、面容精明的老者,在幾個穿著體面短褂、伙計模樣的人簇擁之下,徑直走向魚市深處最大的幾家鮮魚鋪子。
他們步履匆匆,對那些堆積如山的咸魚攤位,竟是看也不看,直至一個掛著“冰鮮”牌子的較大攤位前,方才停了下來。
“劉老大!今日的渭水鱸魚、青江鯉,還有剛到的黃河刀魚,有多少?我們彩云樓全要了!都得用冰匣子裝著!”
領頭的采辦管事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
被稱作劉老大的鮮魚鋪老板是個精壯漢子,聞言一愣,隨即大喜過望,連連點頭哈腰:
“全……全要?張管事,您沒開玩笑?今天這鮮魚可不便宜,黃河刀魚更是稀罕……”
“價錢好說!”張管事大手一揮,豪氣地打斷了他,“只要鮮活!品相要好!趕緊裝好,放入篷船,樓里貴客等著呢!”
這時,旁邊一個相熟的咸魚販子湊過來,正是剛才還在給“李爺”稱魚的王掌柜,賠著笑臉自薦:
“張管事,您看要不要再帶點咸鲅魚?我們這兒也有上好的膠東貨,燉豆腐那是一絕……給樓里添個下酒菜……”
“原來是王老三啊,”張管事轉過身來,伸手拂袖,不著聲色推開了對方私下遞過來的錢袋,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卻讓周圍幾個豎著耳朵的魚販心頭一緊,“這咸魚……以后就不必往我們彩云樓送了。”
“啊?”王老三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以為自己聽錯了,“張……張管事?您這是?咸魚可是咱們長陵的老味道,價賤實在……”
“不是貨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