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于岷山六境之上的弟子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甚至……是他們修煉劍訣時的‘副產品’!百里素雪多半也樂見其成。”
“薛忘虛撬開的這口子雖小。”
張十五感嘆著言道:“以每月保鮮幾千車、十來萬擔計,充其量搶占了總份額的百分之幾,宛若沙上錐痕,毫不起眼?然百足之蟲,僵而未死時,最懼便是這小蟲蛀空了內瓤。”
“膠東郡的根本生意,正是構筑于那鹽、那魚、那人命累積而成的‘低賤’之上。尋常人等看不透這楚鹽背后的連環之局,但那些盤踞膠東、經營百代的世家門閥,豈無警覺?”
“怕是已經感知,懸于他們頭頂的那把‘生計之劍’,有了微不可查的第一道裂痕。”
“財源枯,人脈散。”
老宮女總結道,“巨廈將傾,非一日之功。然今日薛忘虛冰劍初露,楚鹽暗流初涌,膠東那龐然大物身上,賴以傳信、控扼地方、甚至影響軍中用度的的鱗片,卻是悄然松動,氣機已顯混促!”
“軍隊的肉食來源一旦被更新鮮、更豐富的冰鮮之物替代,那些地方將領對膠東郡‘廉價咸魚’的依賴與感激,便會悄然轉移。這份隱性的‘人脈’,這份潛在的‘軍心’,亦將被白羊洞,被趙青姑娘所代表的‘新利’所吸納。”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皆看到了對方眼中那份沉重的了然。
“根基損而亂象生。”老宮女緩緩吐出一口寒氣,“膠東鄭氏自顧不暇之際,正是魚龍混雜之時。巴山劍場,亦可趁勢復起……”
“丁寧那孩子……”
她攥緊拳頭,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不愧是那個人的傳人,九死蠶的繼承者。四境斬七境……此等戰績,亙古未有。”
“心性、智慧、手段、狠勁,皆屬頂尖。只是……這條路,注定尸山血海。”
大抵是因為趙青的教導水平太高,暗地里破解了無數秘劍、功訣,主修天重金身和琴劍的老宮女,并未生出丁寧就是王驚夢本人“轉世”的猜測——濯白蓮、孽海花固然驚艷,也沒法證實那不可思議的結論。
張十五溫和地笑了笑,望向西南方遙遠的天際,那里是長陵郊野的一片胡楊林,一片沿著渭河的某條支流建造的低矮平房,也是大秦王朝最森嚴的監獄——大浮水牢所在。
“薛忘虛穩住了局面,丁寧也過了這一關。”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決然,“這此次的‘考驗’中,他們算是交了一份不錯的答卷。那么……我們這些老骨頭,昔日巴山的余燼,是不是也該動一動了?”
老宮女亦望向同一個地方:“你是說……”
“林煮酒。”
張十五吐出三個字,語氣斬釘截鐵,“他被囚在水牢最深處,暗無天日,飽受蝕骨銷魂之苦,已經太久了。當年巴山舊部,凋零殆盡。如今,新一代的薪火已現鋒芒……或許,是時候去接我們的兄弟回家了。”
山風嗚咽,卷起松針簌簌落下。
兩位七境巔峰的大宗師對視一眼,身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從未出現過。
……
約摸一兩個時辰后,日頭西斜,將魚市鱗次櫛比的棚頂鍍上一層慵懶的金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