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那片爬滿枯黃藤蔓、礦洞如巨獸腸道的灰白山崖,眼前豁然開朗。
虛劍谷并非想象中劍氣森然的絕地,反而是一片幽深靜謐的松林谷地。
數人合抱的巨大青松虬枝盤結,蒼翠如蓋,將谷底那座低矮古樸的石殿半掩其中。
內中空氣清冽,帶著松針與泥土的微澀氣息,遠處有山泉叮咚,更襯得此地幽寂。
“靈山靈劍靈谷,卻無靈虛之人,呵呵,看似清凈自然,實則烏煙瘴氣……”
齊金山口中冷笑著低語,身形懶散地靠在一處古礦坑的洞口,目光在數重懸于半空中的晶瑩光環偏折下,很自然地瞥見了谷外山崖間,某名穿著藍色袍服、正在辛勤練劍、迎風把握元氣的瘦弱少年:
“嘖,顧淮那廝,只顧著巴結長陵,籠絡權貴,哪會真正用心指點這等無背景的弟子。”
雖然只是門中數十年累積所收的上千名內門弟子之一,資質比起有望七境的那些正式真傳要差了不少,但放在大秦王朝各郡、諸多屬國中,卻仍屬于最優秀人材的行列,在一般的小門小派里,完全是寶貝般的存在。
可在這十數年來的靈虛劍門,因為資源分配上的不均、官宦子弟的舉薦進修、元武鄭袖的頻繁插手干預,這類平民出身的弟子,往往只能分到些殘羹冷炙,功法口訣含糊其辭,疑難之處無人解答,全靠自己摸索。
在齊金山看來,與其在這已半廢了的山門里受氣煎熬,倒不如棄了靈虛改投他派,舍離大派弟子的名頭,日后方可有更高的成就。
“空隱劍訣,不是這么使的。”
心念微動間,他屈指輕彈,一道無形無質、卻精純宏大的氣息,便卷動了虛空之中的天地元氣,凝成一道細若游絲的晶亮紋路。
它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少年練劍處附近的一塊灰白山巖,生出了十來條淡淡的劍痕。
并非什么高深劍訣,僅是針對這個曾姓少年當前劍招中幾處細微破綻的即時點撥,只要他稍后目光掃過,心神必被那蘊含劍理的刻痕所吸引,能否領悟,便看其造化了。
刻痕完成剎那,齊金山的氣息沒有絲毫外泄,仿佛只是山風拂過巖壁留下的自然印記,身影在虛無和光影的閃爍之間,愈發淡薄,準備繼續冷眼旁觀谷中動靜。
與此同時,大量細密繁復的晶紋在他的附近迅速凝成,以玄奧的軌跡流轉、交織,驟然透出一些亮光,就像是有無數閃亮的寶石在里面綻放出光芒,將周圍的光線都扭曲、吸納,形成了一片迷離的光暈。
對于顧淮這種級數的修行者而言,即便是做著手頭上一些重要的事,仍可以時刻清晰的感知到周身數百丈方圓任何細微的變化。
可以感知到任何一滴水滴濺落在地上變化的形狀,可以感知到任何一條蟲豸的活動,甚至可以感知到泥土里的草根,是如何吸收雨水,以及那些水如何在根系內里流淌。
就算是修成了無上靈虛的齊金山,亦無充分把握,在這等同門的大宗師附近完美隱藏。
好在近些時日,通過追蹤渭水河畔的一些特殊暗號,他碰巧尋得了一枚靈犀玉符和相應的使用手冊,經常以此傾聽趙青的廣播傳法,悟出了“劍冢”古法衍生出的草木斂息術,可以在氣機上偽裝成藤蔓之屬。
草木可作劍,劍亦可成草。
……
很快,谷底那座低矮石殿緊閉的大門無聲開啟,一名身材頎長的男子憑空顯現,紫袍獵獵,正是靈虛劍門的宗主,顧淮。
他面容看上去已至中年,但是白皙如玉的肌膚上不見任何的一絲皺紋,淡紫色的雙瞳平視著前方,細長的發絲泛著紫色的游光,如有生命般飄舞,又像是隨時會化為虛無。
齊金山心中微凜,顧淮表面上是站在那里,可真切的身位卻絕非停留在原地,從無數細微的元氣、光影動向來看,他應該已是暗中潛行了百步之遠,且引動了磅礴的劍意。
是為了迎客,還是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