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聽得連呼吸都屏住,隔了一會兒,方聽白衣女子吐了口氣道“其實你不必因為她這一句話而覺得什么,明理之人,都知道她是被朱雀逼至了絕路。”
“這倒還不須由你來安慰。”單疾泉哂笑。“聽你話中之意,其實這些事情你早已知曉。”
白衣女子搖頭。“我所知并不真切,但其實她與朱雀之事,很多人看在眼里,并非她不說,便無人知道。”
她停了一下,抬眼見他看著自己,便又轉開目光。“泠音門地處偏僻,白師姐故去數年,我和師父才知道消息,也就是在十年前。如你所言,我確實從未見過白師姐,但我從小就見師父每收到她的書信,便極為高興的樣子,所以對這個師姐十分好奇。后來書信漸少,再后來便完全沒有,師父按捺不住要出來打探消息,才得知她竟已過世。那時輾轉得知她的死與你有關,我們師徒到了此地,又見到白師姐的墓,看到你名字,師父一下急火攻心,便叫我在此墳前彈琴引你出來,而她隱在暗處,說一見到你,必要取你性命,以為師姐報仇。倒該算你運氣好,那一日你沒有來,來的是個年輕女子。她問了我一些話,還問是不是來尋你的,說你要過許多天才會回來。我遵從師父命令全無理會,她便留了些人看住我,自己走了。幸好這個女子并沒試圖為難我一個小孩子,師父也冷靜下來,認為也并不該就此斷定白師姐這筆賬便要記在你身上,所以我們便即離去,想再探查師姐逝世真相。也是湊巧,后來尋到了鬼使一名手下,他便將那日情形告知我們,這樣聽來,白師姐之死,倒該是朱雀和鬼使的錯大些,但聽說那兩人早些年已被朝廷拿去,恐怕早死在牢里,我們也便沒了報仇的目標,只能又回了泠音門中。但師父十年來對真相仍然存疑,因為白師姐在信中從未提及過朱雀此人的任何詳情,她委實難以相信師姐會為個我們都沒聽說過之人連性命都送掉。師父直至臨終,方又對我說起這想法,希望我還是能找到你問清楚――若你所說與那日我們聽見的一致,那也便是事實了,否則的話――她還是要我尋出真相來。”
“聽姑娘的意思,尊師已過世了”單疾泉看起來有些意外。
“是,師父自知道白師姐死訊之后,一直郁郁寡歡,所以身體也不甚好,近年來臥病在床,春天的時候,又染了新疾,終是沒熬過去。”
“姑娘還請節哀。”單疾泉稍稍示禮。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女子的冷意好像比起初收斂了些,倒不曉得是因為終于印證了事實,還是因為想到白霜凄慘之運,她忽有所悟。
“泠音門中之事,想來也是師姐告訴你的”女子又道。
單疾泉搖頭。“白霜對于師門之事,從來不提,我也并無特意去問;說來也是我孤陋寡聞,是直到你十年前出現之后,我因聽說你攜了具不尋常的琴,才去查閱一些典籍,知曉泠音這個門派。”
“泠音門原本避居世外,少人知曉,不過也正因如此,門徒難尋,到師父這一輩,不過收了白師姐一個徒弟。可惜白師姐當年因為一處琴音是該偏還是不該偏,與師父起了很大的爭執,兩人各執一詞,最后連門中僅存的五十弦琴七方都一擊而半。白師姐攜了一半琴身出走,說她自去世間尋琴譜來證明自己沒錯。師父在氣頭上,也就沒攔她。”
這一門里盡是些烈性之人,哪里對得起“泠音”兩個字的境界。君黎心中道。不過也是難怪,如果師父是這樣的人,徒弟的脾氣當然也差不離。如此看來,這白衣女子,倒還算好的了。
“白師姐后來也真的尋到了琴譜,但是琴譜證明,師父才是對的。白師姐那時候多半心懷愧疚,但又不愿立刻回到師門,就給師父寫了信,說要在外多游歷一段時日。師父一個人也是極為寂寞,后來便收了我,也常跟我說起有這樣一個師姐,更念信給我聽。印象中,起初的信里,都會提過一陣子就回來,到后來就再也不提了。現在想來,是因為師姐遇到了朱雀,就再也不愿回來。”白衣女子續道。
君黎聽得也是嘆了口氣,心想一個人的命運,竟是如此為另一個人而改變,這究竟是命中本就注定,還是偶然發生的運轉,倒真想拿白霜的八字來看看。
卻不料忽聽女子一聲斷喝“是誰,出來”他渾身陡然一凜,驚覺自己這不由自主的一聲嘆氣,恐怕已讓自己今日要“運轉”了。
但沒辦法――逃總也逃不了,君黎只能老老實實現出身去。偷聽一事,在江湖中妨礙甚大,不比上回在茶棚里管了這女子的閑事。他自知理虧,上前去便躬身賠禮道“前輩恕罪,姑娘恕罪,我”
“怎么是你”女子已經認出他來,訝大于怒。“難道你”
她想說難道你一路尾隨我至此,轉念想想又不太可能。單疾泉在側,她倒也不好貿然做主,便轉頭去看他意思,卻見他看著這道士,不知在思索什么。
君黎只道“貧道實非有心偷聽,方才所聞,我定不與旁人提起只字片語,還望二位容恕。”
“你――是――顧君黎”單疾泉忽地道。
君黎心中一驚,抬起頭來。“前輩認得我”
他的確驚訝萬分。不過十幾年前一面之緣,他怎會知道自己帶了顧姓的名字――自己躬著身低著頭,他竟也認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