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是先頭以為的痛楚萬端或是心魔亂生,卻竟是先盲了這盲竟也不是一片黑暗,而卻恰恰是一片斷白這才是“自眼睛開始”嗎天啊,若不是先知道了自己中了蠱,忽然睜眼就這樣盲了,我豈不是要慘叫出聲來
可現在也差不離了。縱然他再是努力叫自己冷靜萬分,卻怎么冷靜得了。往日里從沒想過會有這樣一日,自己目不能視,再看不到這世間萬物。這一瞬間的可怖,再怎么樣也壓得太沉,壓得他沒有辦法再沉住氣
他慌得走下得床來,卻又不知該往哪里去。
朱雀還沒回來;秋葵呢秋葵想必睡了――就算還醒著,難道我要告訴她,叫她也給我擔心――還不知這一盲之后,隨后又是什么
忽然只聽門上篤篤地一響,秋葵的聲音已在外面輕輕道“你醒著吧還好么”
君黎才想起燈適才是點起的,一時竟至有些失措。“你別來了”他脫口而出。
秋葵似乎微微一愕,隨即重拍了拍門“你怎么了是不是發作了開門讓我進去”
她果然太了解君黎。她知道他的這個口氣,便是有了異樣。君黎卻萬萬不想讓她瞧見的,只這么坐到床沿,深捂住一雙眼,道“沒事,你回去吧。”
“我不信你沒事。”秋葵道。“若真沒事,也開門讓我瞧瞧”
君黎還待說話,忽然頭腦中深深隱隱地一痛,就如被什么咬嚙了一口。那痛是種并不刺烈,卻足夠讓人覺得不祥的痛。他嘴唇一咬,只覺那痛開始在頭腦中蔓延開來,有點像曾幾何時從重傷中醒來的那一瞬間,聽到的各種各樣嗡嗡之聲的集合。所不同的是那一次,嗡嗡之聲未幾便消,可這一次,卻愈來愈大,愈來愈密,愈來愈難以招架,就像那痛變成了一種聲音,從一個點,不快不慢,不疾不徐地,就擴至了整個頭顱。
君黎捧住頭,沒顧得上說話,起初還能聽到秋葵敲著門,焦急地說些什么,隨后卻連那些聲音也失去了――被那嗡嗡聲一點點蠶食而去。這種感覺又何其熟悉。先是失去了視覺,然后失去了聽覺,然后呢嗅覺――他忽然驚慌就算我現在想說話,我還能說得出來嗎
他張口“秋葵”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他聽不見,也感覺不到咽喉的震顫。那一次重傷時,是干干脆脆暈了過去,也就罷了,可是此刻卻清醒著――清醒著卻體會著被這樣奪去感官的痛楚。也許不該稱為痛楚,因為并不痛。可那空茫茫的難受,卻――有著另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助。
他開始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了。就只是這樣失去感覺,竟已令他生不如死。他伸手撐住床沿。要持續多久要多久朱雀才會回來他會帶摩失回來解救自己嗎他在這一瞬間忽然覺得自己膽小得可怕――這種被完全未知的事物所驚嚇所折磨的難,竟然有一種直搗心胸的破壞之力,讓他徹徹底底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有自己一直以為的那般無所畏懼。
就連重傷、劇痛或死亡都不曾令他如此恐懼過。
他不知花了多久才讓自己漸漸平靜一些。他已經顧不上去想秋葵是否還在,只是平靜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已不知何時懦弱到流出淚來。忽然才意識到有人在搖晃自己。是這搖晃才讓自己從那嗡嗡不絕的要喪失心智的瘋狂中抓到了一丁點兒現實的痕跡。他睜眼,卻看不見身邊的人是誰,勉勉強強聽到她在自己耳邊大聲喊著名字,那樣聲嘶力竭才蓋過了令人失聰的嗡嗡聲,成為像是從遙遠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君黎”兩個字。
“你聽得見我說話么”他聽見秋葵嘶啞地喊道,“醒醒,你醒一醒,那些都是幻覺,是幻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