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徹心肺,不是為了這支刺入了自己身體的箭,是為了這一刻的他。她痛得一個字都無法說出來,那兩手唯有緊緊地抱著他,卻真的不知道這樣抱著他,又能挽回一分一毫嗎。
無意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腳步要動,抬目已見那弩又對準了自己。可此刻他哪里還有什么顧忌害怕――他哪里還能有什么顧忌害怕,怒喝一聲,不要性命地向前沖去。
就算明知或許是沖不到謝峰德面前的,他也無法控制自己。他不敢想象方才發生了什么――如果那可怖的一擊是真的,他無法一個人茍且偷生。一切對自己如此無用的悔恨都是更無用的,他寧愿這樣與他們一起去死。
可或許,這世上真的是有奇跡的。這片天終于已承不住了云的重量,那空中遙遙傳來一聲翻滾的霹靂,天色忽然變得昏黑昏黑,那死亡的箭矢從何而來愈發辨不清、聽不著,可他卻看見一條金色閃了一閃,在大雨撲下這片大地之前,精準地卡住了那機簧的扳頭。
他認得這條金色――這條太熟悉的金色。他還看不見人,可他已經喊出聲來,那聲里帶著哭腔。
“爹,是你么”他哭道“你怎么才來,你怎么現在才來”
――昔日的單疾泉有過一件很知名的兵刃,叫作金絲鋸。那是他還叫卓燕的時候喜歡把玩的一件奇兵,似鞭非鞭,軟韌與鋒利皆具,可柔可剛。只是回來青龍教之后,他專心于自己的單家刀法,就很少將年輕時這些稀奇古怪之物示人了。
可今日見到這般危急之境,除了金絲鋸,又有什么可制那勁弩
謝峰德強弩忽然卡住,一時還未反應過來,夭矯的金色一個巧勁,已將那弩自他手中奪下。他未辯其貌,猶待去抓,手掌被鋸齒刮到少許,才知曉不好,連忙撤勁,一抬頭,勁弩已在敵手。
謝峰德大意之下,頓失強倚,但他究竟老辣,便在同時,惑術已生。不管來的人是誰,只要制住其神智,那強弩在對方手中也是無用。
可就是這一轉身正面相對心法要施,劈頭蓋臉過來的竟是巨大的雨幕。那雨來得那么突然,如被風從極高極遠之處狠狠卷至,撲得他一頭一臉一身,水霧騰起,起火的屋子被澆得嗤嗤冒著煙云,他根本看不清了對面的人,料想對面的人也不會看到他的形之惑。
這心法此刻竟無從用出謝峰德心中大餒,雙掌一并,劈出一招“十指聚八荒”,可小指劇痛,也知多半傷敵不得,只求先行脫身再說。
這一劈也是不容小覷。雨霧朦朦中的單疾泉用手中弩器相攔,才將這一擊化去,可謝峰德身法奇快,早在大雨中逃得遠了。
單疾泉無暇顧他,連忙兩個起落掠至刺刺身前。那一支箭令她和君黎無法分開,滂沱大雨刷刷地沖著兩人身下的血,卻連那血都分不出是誰的。她動彈不得地抱著懷里動彈不得的君黎,見到父親的面,才失聲大哭出來道“爹,怎么辦怎么辦啊”
君黎還醒著。那樣的劇痛讓他沒有辦法暈去,可他已經清楚地覺得,自己再也掌控不住自己的命運了。他的魂魄又要這樣離己而去了,唯有刺刺喊的那一聲“爹”,才讓他垂死的意識輕輕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