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鳳鳴眼睛轉著。他與宋客相交甚少,可聽他今日這番話,其實未始沒有感觸――他未始沒有反感過完全倚仗大內,可自己如今境地,唯是借攀俞瑞方有前景可言,縱要爭取些別的,也須待到重新站穩腳跟――也即這次任務成功之后。忽然殺出來一個宋客卻要阻止這一切――宋家的身份倒的確可依附,他若是早點出現,自己說不定便真的站在他那一邊了,可如今――自己方始選擇了俞瑞,如何可能輕易改變立場何況宋客的父兄都未出現,單憑他一人,又能靠得住么
他還不想就此得罪了宋客,正自思索如何開口,邊上婁千杉卻忽然“啊”地喊了一聲,霍地站起道“姓宋的,是你搞的鬼”
沈鳳鳴一怔,抬頭只見婁千杉衣袖一掀,雪白的手臂上赫然有數個清晰可見的紅點,看來也并非傷破,反似被蚊蟲叮咬后的痕跡一般,可便此一見風,紅點竟倏然變多了,一時間一變十,數個變成了數十個,密密的竟有些可怖。
他才忽意識到不好。宋客的手已經離開了桌面。那只從一開始就在桌面上不動聲色時而輕點時而又輕按著的手,竟不知何時悄悄地沿著紅漆未褪的桌縫抹灑出少許赤色粉末來。他和阿角幾乎未曾在桌上倚靠,倒未著道,可婁千杉雙肘卻支在桌面,不知何時已被毒粉所侵。
“這是赤蛛粉”沈鳳鳴吃驚之下,抬頭看著宋客。“你哪里來的”
若他記得沒錯,這毒粉是幻生界之物,與碧蠶蠱一樣乃是較為易煉的毒藥,所不同的是碧蠶蠱可用來練習毒掌,可赤蛛粉便只能作為毒物使用,因為此物觸了肌膚便行擴散,不多時便可及到全身,不比碧蠶毒性易聚集,雖不致命,可觸身卻是奇癢,尋常人定要忍不住抓撓,一旦抓破了,怕便很難痊愈。
眼見婁千杉便伸手去抓,沈鳳鳴眼疾手快往她云門、曲池兩穴一點。“先忍一下。”他說著轉向宋客。“這不是你適才所用之毒――究竟哪里來的用這般手段可不光明。解藥呢”
宋客卻動也沒動,恍如未發生此事,只施施然向他道“鳳鳴兄想不想聽聽我手里的第二張牌”
沈鳳鳴已經意識到了什么。“你莫非”
“我得知這任務的消息還算早,所以來徽州之前――我去了一趟別的地方。”宋客淡然道,“我起初只不過好奇那所謂關默伯侄是什么樣人物,竟然值得黑竹會如此大動干戈,要與青龍教為敵,所以請我大哥試著查查看關于他們的事情――就從我們黑竹會的冊子里。你定猜不到的,竟給我們找到了,原來這個關默竟已不是第一次被人買命,早有兩次了,可都未成功,看來的確是個狠角兒。金主是誰大哥沒告訴我,不過想來是熟人,每次都事先告知了人會在哪里――我便依了所記載的地方試著去尋――那地方說近也不近,花了我好些時間,可此去不枉,我非但打聽到了關默的來歷,還順便與他們交了個朋友。”
“赤蛛粉相贈的朋友是么”沈鳳鳴已知他說的必是幻生界,當下只冷冷道,“那便是你的第二張牌意思是――他們會來給你撐腰”
“他們是關默的同門,我要阻止黑竹會圍殺關默,自然與他們是同盟。雖然看來人還沒趕到――想必也在這兩日了。”
“你別忘了你還是黑竹會的人、執錄世家的人――你說別人投靠朱雀立場不正,你自己與旁人因利益結盟,又好得到哪里去”沈鳳鳴一怒,便站起身來。
“我宋客不是黑竹會首領,也不擔執錄之任,我要與誰結盟又如何”宋客面色也一變。
沈鳳鳴心念一轉,覺出他這面色的變化,似乎因為被戳到了什么痛處。
是了,他是宋家的次子,執錄的位置輪不到他,可他偏也未能似他三弟一般,真正投身黑竹會做些什么。什么他都懂得一點,卻都名不正言不順,如今他父親與兄長不便出面的事情倒輪到他,愈發顯得他沒名沒分,無論如何,心里大約還是有幾分失落的。或許他父親也真的只是讓他來打探消息而已,可他――卻偏要做出些什么來才肯罷休,哪怕不擇手段亦在所不惜。
宋客見他忽然不語,冷然道“怎么,鳳鳴兄的意思――你對站在我這一邊――沒興趣”
“我只知我不喜歡與暗中搬弄手腳的人站在一邊。”沈鳳鳴道,“你真要我幫你,解了她的毒,我們再談。”
“解了她的毒”宋客冷笑。“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這女人怎可能不去告密鳳鳴兄,我是相信你,還有這一位阿角小弟,我看也對你惟命是從,所以沒對你們下手――你可別不識好心。”
婁千杉雙手不能動,咬唇卻也要阻不住涕淚被身上奇癢逼得滴落下來。沈鳳鳴已知她定難受至極,冷恨道“我見你侃侃而談,還以為你真是心有報負,哪料也不過如此小人。哼,謝你錯信,不過我此刻不想與你同道――阿角,將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