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驚了一驚,那手已扶到他腋下。他不知這邵大人究竟有幾分好意幾分歹意,不過他此刻身體當真毫無力氣,只能由得他扶了,如此還輕松好受了許多,得以往一株柳樹下稍坐。他口中道謝,還未坐穩,那邵大人手腕忽一翻,竟已扣住他脈門。
君黎料想他不敢真將自己如何,面上不動聲色。平日里不曾知曉,但現在想來,這邵大人與張庭年紀相仿,得與他同職,身手必也不會遜色,只是為人低調,不曾顯山露水罷了,自己現在氣力大失,反抗只怕也是無用的,且看他說些什么。
那邵大人卻不曾言語,只驀然間將一股內力從腕上送了入來。君黎大是意外――這股氣力頗為柔和,不似有惡意,自他經渠穴入,便沿手太陰肺經直送至中府穴處。他今日貿然用出“移情”原本已是力竭,穴道間蓄積之力幾是全無,所以拓跋孤那幾分熱力滯留他經絡之中才令他尤其難受,忽然得此柔和之力相助將痛苦大大減輕,此刻的他是斷斷不舍拒絕的。
如此足有半柱香工夫,周身濕意也盡數蒸騰而去,邵大人才將內力收了。他此舉雖治標不治本,只是緩解君黎身受之苦,但也是耗損修為之舉。俟他停手,君黎呼吸已是稍暢,略一活動,忍不住道“邵大人為何援手”
邵大人笑道“君黎道長身有不適,邵某人焉得坐視不理不過道長下回還是小心,若不是恰好碰見我,免不得要麻煩些。”一頓,笑意又漸斂,“但此傷在下功夫不濟,也便只能做到這樣為止了,道長不若早些回府,也好請朱大人看看。”
君黎有些愣神。明明是自己形跡可疑,與他又沒交情,這邵大人不是一貫行事嚴謹的么怎又不問其詳,就出手相助總不會他也是想通過自己,向朱雀示個好
他也不愿就此將人想作了另有所謀。不管怎么說,他今日對自己這一扶和這一脈真氣灌入都足以稱得上雪中送炭,就算只為此,自己終也要承他一情。當下也便不再追問,暗道若對方真是好意,又何須多問若對方有歹意,問了又有何用
邵大人見他不說話,便起身道“可要邵某人送道長回去”
君黎才躊躇一下,“不了,我還有事,晚些我自行回府便是。”
邵大人聞言也并不堅持,“那好,邵某也消巡夜,便不多加打擾了。”說著回了一禮,告辭離去。
君黎見他走得干脆,心中愈發升起疑惑來,可此際確有他事,也只能不想,忙不迭將手邊“伶仃”拔出了鞘,檢視劍身之中的機關。
斜斜而斷的劍尖,竟當真顯露出一道窄窄的縫隙,只是縫隙里已然滲滿了水。君黎提了劍身,將那水瀝盡,往劍柄處細細搜摸,果然摸到一處暗簧。這機簧用肉眼全然難以識見,但伸手輕按,暗簧還是微微往下一陷。
前端的劍尖雖是沒有了,但劍身之中的推力還在。縫隙被稍稍擠開,一團濕漉漉的東西掉了出來。
君黎伸手去拾。凌厲的推斷原是不錯的,解藥確實被放置在這劍身之中――可現在,那個藏著粉末的紙包卻只是一團紙漿,分不出里外,辨不出形狀。他小心翼翼地層層揭看,可紙漿到最后也只化作一張軟白,不曾余下一絲多余的顏色與氣味。
解藥到底是被溶去了。他怔怔然地發了會兒呆。說不上失望,因為他本也知道這個希望很渺茫。他將機括收起,又開始打量這劍身,尋找“次好”的可能。
喂于劍身上的毒質,不知可還在么在水中這么久,解藥被水溶去了,毒藥是不是也一樣被溶去了
他往劍刃上摸了摸,觸手滑冷。月光太過晦暗,這劍身的色澤顯得比以往所見暗沉許多,難以斷言是因為毒質的猙獰,還是角度光影的變換。
他想了一想,取出自己的“逐血”,在“伶仃”之上輕輕刮了一刮。一簇深色簌簌落成粉末,一小塊亮色顯露出來,愈發襯出整個劍身的黑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