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醒來時,黑魆魆中不辨時辰,起身往前面探看了下,燈火全熄,兩個喝酒的人已經走了。
先前是倦得在榻上睡著了他這樣的小店,的確很少開到這么晚的,若真有人定要在此喝夜酒,也多是吵鬧得不可開交,鬧得他不敢睡去的從不似今日這般。
前門也掩上了。一醉閣店面很小,打烊時不必上門板,關門即是。門上也沒有閂,只是個鐵鉤,鉤住了便算上了鎖。只有堂后內室的門才仔細有個鎖扣。
桌上兩個酒壇都是空了,菜也都吃了,余下空盤和半碟醬油,兩個空杯,兩雙筷箸還有一串銅錢。
老掌柜心里松了口氣。倒不是為了這一頓酒菜之資沒少,而是總算又能斷定這兩個不是壞人。
他并不知道在他堂里喝了這半夜酒的兩個年輕人在那個他所不知道的江湖里是什么樣炙手可熱的人物,倘若他知道,怕要驚得睡不著覺的。不過,一段時日之后于正街上偶聽到一段說書,著實讓他愣了一愣,那書人正連說帶比劃,口氣跌宕起伏,很有引人入勝的架勢
“只見這人物,玉面襕衫,豐神爽朗,遙遙似高樹獨立,惜頰上淡淡傷瑕,若有兇相;
“又見一人物,高笄道袍,溫清俊雅,飄飄如上人下凡,唯雙目憧憧映火,只談殺生。”
老掌柜站住了。前邊的他都沒細聽,就這兩句將他的記憶都勾起來了。這兩個人,他記得何其清楚,覺得這兩句若不是說他們,又更有什么樣的巧合但是,他又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因為,這兩句雖先將他們說得品貌非凡,可一個“若有兇相”,一個“只談殺生”絕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只聽那說書的接著道
“你道二人是誰嘿嘿,一個是窮兇極惡殺人不眨眼魔教大教頭;一個是無惡不作專奪人性命劊子手總領。”
老掌柜多聽這一句,只覺嘩眾取寵、無稽之談之至,拔腳就走。但是,不知為何,走了兩步,還是再站住了,回過頭去,想把后面的故事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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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百姓,是顧不得云夢教或是黑竹會的究竟的,只知一個是聞之色變的魔教,一個是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若在一年之前,君黎大概也是這般理解,不過世事變化之快實在難以他舊年之心來預測,在天都峰將那一劍刺入馬斯咽喉時,他也不曾料到今日的自己,會成了比馬斯更“兇神惡煞”的“黑竹新主”。
他自一醉閣回來后,便在內城之中的黑竹會總舵清點了一番記錄與什物,思量著黑竹會新的駐所。依照契約,新的黑竹會總舵不能再設于內城,卻也不可能再回去淮陽,只能駐于臨安城中,所以,這里的一切東西,都是遲早要搬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