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便在這一時,他忽然發現體內竟有幾分溫和的氣息在游走。他一怔之下想起來,那原是上次與拓跋孤對手之后,不曾聽從凌厲的告誡逼出體外的灼熱內力。他憑借對凌厲要自己閱后即焚的幾段青龍心法之解,和彼時“移情”一訣的道家容納之說,將拓跋孤的內力強行容留在自己氣穴丹田之中,與自身寒屬內力似乎相融無礙。后來內傷漸愈,身體無恙,他便不再放在心上,唯獨此時――自身之力在對掌之中幾盡傾覆,這一股暖意才像復活一般活躍起來,提醒著他它的存在。
他心念動了一動。“移情”意中有言“借天地以為久,懷陰陽以為變。”朱雀毒傷痊愈后,他曾再去請教過這一訣的竅要――他想知道,那所謂的“天地”“陰陽”如此廣闊,究竟是否真的都能為己所用他更想知道的是那日竟無意中以“移情”吸噬了拓跋孤少許內力,此事究竟是可為還是偶然只可惜他不能將交手一事明告了朱雀,也只能泛泛而論,語焉不詳,不過朱雀的解釋,還是令他有幾分豁然開朗之感。
他記得朱雀說,“移情”這一訣之本質,原是憑著對身周萬物之了解,順勢而為,將周遭一切可利用之物轉化為對己有利之形勢。所謂“轉化”有兩個條件,其一是要能“觸及”――所以起先朱雀一再告誡,“移情”之前,要先熟習“流云”,只因唯當“流云”能隨心而用,才有更遠、更廣、更精確地觸及這身周萬物,乃至“天地陰陽”的可能;其二是要能占得“先機”――這是與對手相較而言的但凡對敵中需要借起外力,對手定必不弱,亦多少懂得利用身周情勢之法,也便必有二人對“身外之物”的搶奪,先機在大多數情況下,必會屬于對搶奪之物更為了解、更為熟悉之人。君黎的道學出身在其中倒是個極大的優勢,只因在大多數場合,風雨雷電、日月陰晴――但凡這天地自然之屬,總是脫不開道家領悟的干系,所以朱雀認為,君黎只要能將“流云”練好,必不會在“移情”上輸于別人。
這一番話似乎并未回答君黎心中關于吸噬了拓跋孤內力的疑問,不過換一面來想,這或許也印證了那次所謂“吸噬”不過是偶然――不過是拓跋孤當時輕敵之下的偶然,可一而不可再。畢竟,依照朱雀的說法,若將旁人的“內力”也視為可搶奪的外物,那么也必須要比對手更為“了解”、“熟悉”了方可占得先機,而――他決計不會比拓跋孤更懂得青龍心法的。
――可是若比起霍新呢他念及至此,心頭突然清明。青龍心法的源性,甚或化解與調息之法,凌厲都教過自己了,反倒是霍新還未必識得。今日拓跋孤若不曾幫霍新這一把便罷,既然他將內力傾注于霍新體內,那灼熱之息難道不更該成為自己“移情”的戰利品只要控制了拓跋孤之力――那時,彼消更要加上此長,這一掌對決,還有何懸念
他知道此事不曾有過先例,仍屬冒險,但眼下唯有一試,當下牙關輕輕一咬,以體內這縷殘留的溫熱之息為導,將移情運起。
霍新已覺漸趨上風,不再顧忌,放開了手腳,將一腔真力盡數強壓向君黎。倏忽剎那,對手的“無寂”受迫而散,便如障目之屏跌落,一切瞬間洞明。霍新心中方自一喜,陡然卻覺那打開的洞明卻似極為陌生,不是那個第一掌守至無懈可擊的君黎,也不是那個第二掌擊出澎湃一涌的君黎。這個永遠捉摸不透的對手此刻體內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并不強大,卻如漩渦般攪動了自己的氣息。
他才發現自己是錯了,可似乎已經晚了,傾瀉而出的灼熱之息如被漩渦吸噬無形,就像所有不屬于自己的終將失去――那借來的強大力量不曾如愿擊潰對手的心脈,卻偏偏成為了最大的弱點――他竟無法控制,無法挽回。
一旁拓跋孤最先看出了幾分端倪,失口呼道“快退后”倘若霍新現在抽身,雖然有些不光彩,但也許還是個不勝不敗之局,尚可另想辦法。
霍新絕非不想退,可此時兩股如跗骨之蛆的氣息再次借著雨勢縈繞他雙臂而上,這一次竟如藤蔓攀附,將他死死纏住,半分退讓不得他只覺心中大懼,想要催動丹田之息再生護身真氣將之彈落,但急烈交鋒之下,卻只是濺起無窮雨沫,藤蔓反如嵌入軀體般,令他愈發難以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