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夫人一貫與女兒親密貼心,被她這樣一摟,一腔薄嗔到底還是化為了憐憫疼惜,伸手溫柔輕撫她道,“雨兒,你可有受傷”
“沒有,娘,我很好。”拓跋雨將頭靠在母親的掌中,那手心溫適,不是生病時的冰冷,拓跋雨的心便又放落一些,輕聲道,“都怪我我又讓娘擔心了。”
“怪我們竟將你獨自放在了谷外”拓跋夫人將女兒仔細看了,才抬頭望了眼適才君黎走出去的方向。“方才那人――是何來歷他是怎么進來的”她表情還是漸漸凝重起來。
拓跋雨抬頭望見她的目光,也下意識回頭,望了望君黎方才走去的方向。母親此時的口氣已是緩和,她猜想,她終是冷靜了下來。可她自己回想今日之事卻不由自主地心中猛跳,咬緊了唇才穩聲道“是女兒帶他來的他他叫君黎”
這個名字讓拓跋夫人面色聳然巨變,“你說什么,他就是君黎”
“娘知道他”
拓跋夫人一時竟說不出話。那個白天剛剛大鬧了青龍谷的君黎,她就算不曾親見,又有什么理由不知道呢
君黎以青龍心法為她理順逆行氣血之中途,她就已經醒了。
只不過,她想當然地以為,正在以那灼熱內勁為自己運功之人,應該是拓跋孤。方才如疾風驟雨般的交手還歷歷在心,那個陌生的男子竟然得以在那樣致命一擊之下逃脫,她深知他必是個極為可怕的敵手。可她的身體之薄脆也只當得起那一擊風雷,這之后,逆行的內息令她嘔血不止,以至失覺暈倒――如果不是拓跋孤趕來,她想,她們母女二人,大概都不能這樣安然無恙的。
直到她忽然嗅到那股茶香。茶解酒性,拓跋孤昔年修煉青龍心法常須飲酒――雖然今時今日他早不必借助于酒了,但經年習慣,也從來并不愛茶。女兒雖不懂青龍心法,卻也知道父親這一點。
她心中有了驚疑,氣血便翻騰起來,君黎似有所覺,著意向她“靈臺”、“至陽”二穴灌入內息,那熟悉的純灼之力漸漸匯同了她沸亂之息,趁著茶意愈濃,竟然反將她這混亂逆涌的氣血壓抑了少許。她平靜下來,只覺此事匪夷所思――這個人的確是在對自己施救――若不是拓跋孤,他又是誰他怎么能來到此地他目的何在
她心中清楚自己已不能再行一次沖動之舉了,也只能靜觀其變,是以功畢之后,她也只是佯裝未醒,但聽著這男子與拓跋雨對話。倘使此人有一絲一毫的不軌言辭,她縱然是再受一次內傷,也必要立時出手,斷不令女兒受辱的。
可是,竟然沒有。一直到他走出此地,她都沒找到對他出手之理由。
如今忽聽聞女兒說此人就是君黎,她震驚之余,反有了那么一絲恍然。霍新與君黎那一戰今日谷中早已傳得沸揚,她當然聽說了,細問拓跋孤之下,也便知曉了君黎會陰差陽錯身負這股灼熱內力之緣由。雖則在拓跋孤講來,君黎是敵非友,可不知為何,她心中對此人卻偏偏恨不起來。
大概,是因為女人識人斷人之法終究與男人不同。拓跋孤說的所有那些敵友利害、立場關節,她心里懂得,可其實并不那么在意――比起什么黑竹會之首、朱雀之徒、云夢教之友一類的身份,她更在意這個男子自稱是刺刺的未婚夫婿。而比這更重要的是――他在今日那般境地之中,不曾棄下刺刺獨去。
她在聽完這番事情時,其實在心底是隱隱對君黎有幾分佩服的。世間男子當真并沒有幾個能做到他這般。在她看來――在許許多多的女子看來――世上男子之好或壞,不外乎有情有義或薄情寡義;而其余諸種優劣,最終竟也都可歸于這二類之中。這般判斷之法聽來過于簡單,事實上卻很少出錯――敢對女人有情有義的男子,多半亦能守信有諾、進退有節;而對女子薄情寡義之輩,往往亦常對他人背信棄義。
縱然相信君黎確是青龍教之敵――可是若她早知道出現在這山洞之中的人是君黎,她或許也不至于那般急火攻心,以至不顧一切用出那樣狠辣殺手――因為,在她心里,這個叫“君黎”的,原也不是個“鼠輩”。
也就難怪,她在這番佯睡中聽得的對話,半點無禮之語都找不到了。可無論如何,一個陌生男子深夜出現在女兒獨處之地,本身也是無禮至極的,終也怪不得是自己小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