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自然明白事情緊要,可便是不肯與沈鳳鳴獨處一屋,硬要移到了院子里。院子里其實也未能有第三人在側,只不過那開闊一點的空氣仿佛也能令她心頭的緊張少去一點似的。她已經想不出,倘若這厚顏無恥之輩一而再再而三地像上一次在水邊時那般肆無忌憚地對自己強來,自己還能怎么反抗。
榻上的依依見她發呆,坐起了身來,“秋姑娘,是不是累了”秋葵身體已好得差不多,依依近兩日卻又有了不適,一直纏綿于榻,秋葵大多數時候便在她屋里相伴,看她氣力好時便兩人對撫幾段琴曲,若是她沒有精神,就獨自彈些寧神之樂來助她將養。
“沒有,不是。”秋葵稍許回過神來,“在在想怎么君黎還沒回來。”
依依大是稀奇地看著她。以前君黎遲遲不歸的時候,秋葵縱然心里將他念到極了,口上卻是一個字都不肯認的。她們在這內城之中,消息不暢,還不曾聽得君黎此行的確切故事,不過是估摸著他昨日今日就該回來了,但依依顧念秋葵的情緒,也是不曾提起的,哪知秋葵不知為何,竟然這么輕易地說出口來了。
秋葵才意識到了不妥,只惜話已收不回來,也只好垂首撫琴,“你還想聽什么曲子,我再撥與你聽。”
依依側首想了一想,笑道“昨日沈公子來,我聽到秋姑娘仿佛為他演奏過一段古調,那個很是好聽,不知叫什么”
“我何時曾”秋葵雙目都睜得圓起來,“昨天大多都是他在弄琴,我沒給他彈過什么古調今調”
“咦,原來是沈公子他”依依驚奇道,“原來沈公子也擅通音律,早知如此,我也該向他請教請教新曲才是。”
依依將床頭放著的一具七弦順手取來,置于膝上,微蹙了眉,思索道“我記得那個調兒,有幾節反復了好多回,好像是這樣。”纖指輕按琴絲,將一段曲譜勾點間試了出來。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秋葵還記得這兩句。
她不準沈鳳鳴多說不相干的言語,昨日的沈鳳鳴也真的就照辦了,從頭至尾,只講魔音與蠱蟲。這其實有些出乎秋葵的意料,以至于他走后,她竟然有點恍惚,覺得――方才見的,好像根本不是沈鳳鳴一般。討論鉆研魔音之事,免不了要取琴來試,秋葵沒有特地在意沈鳳鳴用了什么曲,反正也是為了容納與演練魔音而支離破碎、交相編織,縱然有幾節湘夫人中的曲調,她昨日也沒有細究其意。
誰知道,隔著兩間屋的依依卻聽見了。今日被她這樣簡簡單單地勾勒出來,秋葵心中忽然明白,原來――沈鳳鳴并不是什么都沒有說――他已經反反復復地對她說了那么多遍,多到依依都能將曲調重現出來。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這原是湘君向湘夫人所賦之辭。她模模糊糊記起――以前沈鳳鳴是將君黎叫作“湘君”的,可是不知何時起,他已經不再這般稱呼于君黎,唯有自己“湘夫人”的稱謂一直被保留著。她不愿去細想沈鳳鳴這點不可告人的私心――他一定是希望能與“湘夫人”站在一起的不再是君黎而是他,他說不定暗自覺得只有他自己才能配得上“湘君”這個稱謂秋葵在心里嗤笑了一聲,可是,卻又深知,若論淵源,終究是他這個在湘水三支之會上鬧出如許動靜的云夢后人更像“湘君”,也唯有他能真正應對得出她當初始終反反復復地在傾訴著的湘君啊。
“未敢言嗎”她竟喃喃地,于依依的琴音中輕聲應和了一句。在沈鳳鳴的視界里,又有什么事情是不敢言的唯獨只有她,她從來不敢訴說自己,她柔情百轉也不敢去敲動君黎的屋門,她窮極所有的力氣送出去的也只有一段短短的樹枝,她思到極了也不會承認自己已肝腸寸斷――也許這就是她為什么終于輸給了刺刺
可是今天呢今天她不知不覺的,竟將君黎的名字說了出來――這還是第一次,她將他的名字,用來掩飾了別人。那兩個字已不再像從前那樣令她念而窒息,思而心痛――她甚至有時想起曾經與他的一切生死遭遇,都覺陌生如夢。她真的已不那么害怕提到他了――她好像有了別的、更需要掩飾的心思了。可心里不知為何,卻如火煎般有了另一種沸疼,仿佛她覺得自己這一瞬間變得不再是自己,甚至――背叛了自己。
她不知道,心里始終無法忘得掉的,究竟是他,還是那個曾那般傾心于他的秋葵。,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