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決于天時、地利、人和。昨天不是個好機會。”沈鳳鳴道。“你先不用急,我眼下還有幾件事在等消息,五日為限五日后,你們可以去這個地方,我安排的內應會在這個地方等你們。那時,能不能動手,便要請你們三人自己決斷了即使有三個人,我也絕不希望你們是毫無勝算地去送死的。”
他從袖中抖出一折短簡,送到他面前,“這個你現在不用看。你一會兒動身去東郊的浮游亭,不出意外的話,你能在那里見到吳天童和石志堅。記住,在見到我安排的內應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如果你能在青龍教安插下內應,為何不讓內應動手”
“所謂術業有專攻,內應也便只能是內應而已,而你們三個”沈鳳鳴眼珠轉動,“如果我猜得不錯,吳天童就是昔年的銀牌懸河吧而你雖然不曾拿到銀牌,可在黑竹會里也有個代號灰蛾絕非無名泛泛之輩。我那個內應與你們比起來,直似個新手,不過是些消息。”
“灰蛾”歐陽信沒有否認,面上竟露出慘笑,“有多少年沒聽過這個名字了懸河更是連言語、出手都變過了許多,你怎么猜到的”
“我怎么猜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認得出,程方愈更可能認出你們。”沈鳳鳴道,“不要以為過去了十幾年,就真的什么都變了。總有些東西是沒有變的。你們要自己小心了。”
歐陽信于榻上向沈鳳鳴謝了一揖,沈鳳鳴還了一禮。此時的歐陽信,還不知道此刻的沈鳳鳴,為什么要向他還這一禮他覺得,也許沈鳳鳴是因為殺了程方愈能讓這次“雙琴之征”更為順利之故而感謝他,又或者是因為不得不將他暫時趕出了黑竹會而表示歉意。無論是哪一種,他還是愿意向這個黑竹的后輩保留這一揖畢竟,他深知這個今日的金牌是在違逆首領之意,允準自己公報私仇。他已經于心中暗暗決定,此事除了自己兄弟三個及那個內應之外,再也不說與第六人知曉,也不留下任何證據。如此,或許青龍教和凌厲就不能因此來責怪黑竹會不曾遵守約定,夏琰更不必就此事追究誰人的責任。
他沒有看見,那個從他屋中離開的沈鳳鳴,重新站在屋外廊前,低頭看著廊下,良久未動。他不知道連沈鳳鳴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有在不那么有信心的時候才會這樣低著頭。
這種時候很少,但現在就是這種時候。
阿卜的手上還戴著鐵戒指。這讓人以為他很有骨氣。
事實上,這只是因為那枚戒指已經取不下來了。方才從沈鳳鳴手中接東西的時候,他好一陣的心驚肉跳。
阿卜是在去年的天都峰金牌之爭的時候,被升任了銀牌的。他是眼下黑竹會里年紀最小的銀牌之一他今年十九歲,比婁千杉還小一歲。
和婁千杉一樣,他戴上這枚戒指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只不過與女孩子不同,一個男子長到十歲,指節已經可以很寬很大,阿卜就是如此。
黑竹會的殺手大多以靈巧取勝,阿卜是個反例。他長得高大壯實,一張臉方樸端正,活脫脫一個農家小子的模樣。馬斯很喜歡帶著阿卜,因為阿卜的力氣夠大,和他一樣,可以用一只手就扭斷人的脖子。更重要的是他很聽話要他殺誰,他就殺誰。
可能是因為黑竹會里像阿卜這樣的人很少,加上那一次為更打壓沈鳳鳴的勢力,阿卜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黑竹的銀牌。他覺得如果一開始自己跟了沈鳳鳴的話,肯定是混不到這么好的。
馬斯死后,手下的銀牌走了一大半,阿卜當時也走了。黑竹少年們散入江湖,什么銀牌銅牌,便都如一把碎沙散入空風,輕得沒有半點分量,誰也無心更無力把他們一個個找出來,哪怕有的就在臨安,與黑竹會近在咫尺。阿卜有一身力氣,也聽說皇城臨安最好找活,只是那枚鐵戒指始終脫不下來,讓他很是心慌。
所以他很長一段時間還是住在徽州附近那個半廢棄的黑竹的小鎮。他跟吳天童也認識了雖然并不知道他就是“懸河”。當然,對阿卜來說,“懸河”也沒什么可怕的,只是個毫無感覺的代號。他殺過的人,未必比“懸河”少。
他是在“雙玉之征”的時候被找回黑竹的。同住在這一帶的阿角等人是沈鳳鳴的親信,素來與馬斯的手下沒有來往,但阿卜太過醒目了不需要看到那枚鐵戒指,只要看到過他的身形,就會記得他。“雙玉之征”要刺殺夏錚,任務太急,一時半會兒集不齊人手,所以阿卜也被敲了門。他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雖然統領子聿是沈鳳鳴的親信,可至少副統領阿矞是新來的,他的隊伍里有不少往日的鐵戒指同盟,不至于太過難堪,而且阿卜在離開黑竹以后才發現,自己除了殺人真的什么都不會。
那次任務雖然失敗了,但阿卜僥幸沒有受傷,回來之后固是沒拿到什么報酬,但也決定了繼續留在黑竹。再后來,他聽說君黎入主了黑竹。他曾在天都峰親眼看到君黎一劍刺入了馬斯的咽喉,可心里并不將他看作仇人,仿佛那只是馬斯一個再自然不過的歸宿。
他覺得大部分人應該都這么想。
沈鳳鳴讓他擔當這次“雙琴之征”的六名組長之一,他有點受寵若驚。其實這只不過因為吳天童和石志堅認得他,跟在他的隊伍里比較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