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什么樣的黃昏,多年以后,可能不會有人記得。
黃昏落入了黑夜,湘水、澬水上的廝殺之聲越發震耳,遠遠聽著,如眾人在齊唱著挽歌。
關非故十指皆赤,赤的是敵人的血。
他指甲中藏有毒物,沈鳳鳴有“魔血”傍身,更吸入過可解百毒的純陰之血,毒物對他效用極弱,可歐陽信已然委頓一旁。
謝峰德放出來之后,關非故曾從他口中打聽來一些“陰陽易位”的機要,知道闌珊以形面之惑為核的心法在昏暗之中效用大是減弱,是以天愈黑,他忌憚愈少,漸漸放手用出殺招。縱是“一源”再有厲害禁法,便似三支之會上的“虛無之鏡”這等反噬之術,沒了光亮,他料想沈鳳鳴根本難以施行。
沈鳳鳴如何不知處境艱難,可用之招式的確越來越少了。不過,“陰陽易位”,終須有陽亦有陰,不會叫他走投無路。
陰陽易位心法總分六篇,是為青絲之舞、赤袖之舞、墨云之舞、白夜之舞、黃泉之舞,以及末篇“萬般皆散”。其中“白夜之舞”便是專為黑暗之境而設。若說平日里的形之惑,是在光中造出了黑影以成其幻,那么“白夜之舞”就要在黑暗中造出了光。
徹底的黑天很少碰到,而且,“白夜之舞”限制甚多,所以,這一篇中的招式,原本極少有機會致用。但今天不同前晚落過大雨,今日一整日都是陰沉沉的天,入夜更是星月皆無陰陽易位最無力的是半明半暗的光景,卻不是現在。
沈鳳鳴尋了空隙躍后丈余,伸手及懷,摸到一瓶赤蛛粉。這原是他為程方愈準備的當然不是想用這毒粉讓他癢上一癢便罷。此種赤蛛原本生長于炎火之山,體內多含硫磺類物,煉蠱研粉過程之中又有特殊處理之法,是以粉末另有一奇處易燃。
他原希望要程方愈也試一試似那十八年前般烈火灼身的滋味。赤蛛粉倘大量附上了身,可沒那么容易擺脫,只要有一星火光,便足以讓他身陷火海。
此際雖然尋程方愈之仇已不可得,但赤蛛粉無疑還可以在這夜里造出光亮。沈鳳鳴暗自將左手數指在藥瓶之中蘸了一蘸,以食指在短匕刀身上迅速一劃熱力輕易地將火花擦了起來,一滴火苗隨即立于了指尖之上。
火灼的痛感并不十分強烈,與赤蛛粉的奇癢之感稍許抵消,還可忍受。關非故的掌風堪堪追到跟前,他在黑暗之中原是眼耳并用,火光忽起,他眼目一爍,手下竟頓了一頓。
那火苗隨即飄搖,似靈火般舞動起來,殘光未消,新光又起,入了眼底如幻化成了圖案畫卷,遠近難辨,沈鳳鳴的灰色身形潛藏在這光影之中,也如化了鬼魅,待關非故再第二掌跟上,竟打了個空,細看之下,彼處的火光已然消失,顯見適才所見不過是殘光殘影。
他立時已知內中關鍵。此時要與沈鳳鳴比拼這對光影的駕馭,強猜他的身法去向,怕是以己之短對了敵之長處,他當下里干脆閉上眼睛,只以一雙耳朵聽風辨他所在。哪里料得一將心意都放在了聽覺之上,卻又覺出哪里有些不對。
一種奇怪的低鳴聲充斥了耳鼓,完全掩住了他的判斷。
這是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