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順遂,直至十月十五。
也算是初冬了,天黑得早,新立成的總舵半掩在坡嶺山林間,光亮自密竹間漏透而出時,已是斑駁稀虛,就著寒冷到來前最后一批秋蟲悲鳴,還是向夜行人催出一陣陣瑟冷詭秘的錯覺。但對于宋客而言,這些絲毫都不緊要。黑暗或光明,于他而言,并無差別。
他的眸子里依然能映見滿月的華輝,可光亮卻已達不到眼底。一張年輕的面孔上木木然的,沒有什么表情,只有身邊人靠過來時,他才將唇際稍許扯動。
婁千杉的手挽在他臂上,似小心扶佐著他,又似嬌然依偎著他。“該不會這個新總舵,還有些什么機關吧阿客,你可要將耳朵豎著。”她低聲向他巧笑。
宋客臉上露出溫柔之色,與她喁喁低語,如所有恩愛夫妻的模樣。
這是早就商量好的“歸寧宴”,沒有請賓客外人,不過是“自家人”的一頓酒飯。人都進來之后,夏琰才后知后覺地涌上來一點失落。因著這些日子多是沈鳳鳴在操心這宴席,他都忘了除了婁千杉與宋客,就連宋然也是要攜著夫人前來;而這邊沈鳳鳴與秋葵挨在一道,總共七人,竟唯有他是獨自一個的。
這絲寂寥其實也并不算什么,在他心上縈縈一轉便騰散去了。只是面前那些笑靨和眉眼,真情也好假意也罷,卻總在他腦中閃爍出些記憶與形狀,聚合起上一次也是在黑竹總舵在金牌之墻的最后一晚,為沈鳳鳴死中得生慶祝的那一席簡單的酒那個還靠在自己懷里的人兒。
所以他與宋然點頭致意之后,便干脆不作言語了。
“鳴哥哥。”婁千杉一進來,便先叫得親熱,“當真多謝你,肯這么快就邀我們過來了。我夫君宋客,你們都認得的,我就不說啦這一位是我夫家的長兄宋然,他現在在太學里擔職這是嫂夫人。”便又回過頭來,“阿客,大哥,嫂子這是鳴哥哥,雖然不是親哥哥,但一直都如我親兄長般我父母沒得早,要論有什么人親的,也便只有鳴哥哥了。正好這回我們從淮陽搬來臨安,將來可要越發多走動。”
說話間入了廳里,屋中酒菜早已備好,那宴桌自有一番機巧,表面看不見端倪,但杯盤碗盞下細看浮著一層霧氣,近了尚有蒸熱之感,羹菜置于其上,雖門外絲絲風冷竟依舊如溫如新。
婁千杉既如此說,兩邊便互致意作禮,沈鳳鳴與宋然如頭一遭見般見過了,便待請眾人入席。宋然卻不肯落座,道“前幾日家婦同阿客、千杉,才剛到了臨安,我與他們安頓了,才聽千杉說,前番在洞庭,全賴了鳳鳴公子、秋姑娘二位,她才得以將殺死我三弟的兇手楊敬活捉,押回了老家。我父親和家中長輩,還有阿客一道,在三弟的靈位前拿他祭了,如此方稍許告慰阿矞在天之靈,今日既見鳳鳴你二位,宋然必要先替宋家上下謝過。”言罷便待行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