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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瓶邊上放著她的一副金針。他拿起來。他想起她蹙眉對他說“不成,要給你縫合下傷口。”那樣子憂心而決絕。
他揭開衣襟。傷口那么寬,那么深,鮮血汩汩涌出,如最后一點生機都要離開軀體,無法遏止。這一次,大概真的會“不成”
手與心,都越來越冷了。他的理智知道,唯有盡速縫合傷口方有可能暫止血涌,否則再好的傷藥亦無濟于事。他四處尋到她的絲線,回憶著她的樣子選出一枚金針細細穿好。他然后半躺下身來,避開右肩的箭尾,屏住自己的呼吸,也屏住痛與一切雜念。
可是,他發現自己還是不知該怎么辦,握針的手微微發顫。
他還以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怕他以為,他什么都能做得到。不過就是縫針,可是他反反復復不知多少次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終于逼迫自己摸到血涌最急,傷口最深的地方,決意就從這里開始。
金針刺穿皮肉,他覺得世上再沒有什么痛能與之比擬。他緊咬著牙關,可視線還是變得那么模糊,比血肉更模糊。
他想念她針縫時如小蟲輕咬般的細微疼痛,想她那雙手觸到肌膚的溫度與慰藉,想念她在耳邊細語叮嚀的柔軟,想她哪怕只是安靜陪著他無論他剛剛經歷的是喜悅還是背叛。
他覺得只要她在這里,沒有什么傷痛不可治愈。
可她不在。
“刺刺”他在前所未有的無助與畏懼里哭出聲來,“我不會我真的不會”
可是他沒有停下來痛哭的奢侈。他已經聽見,那窗外傳來一些不屬于這個地方的聲息,那聲息督促著他在這一片模糊中努力加快著手中的針與線,然后在某個必須決斷的瞬間一扯而斷。他喘息著,撐起來一些,摸到茶幾上的藥瓶,就著傷口便將青色藥粉往上倒。
那么痛苦和漫長其實也不過才縫了五針,遠遠縫不起整個傷口。可是來不及了。他聽見外面冷兵厲意,殺氣蓬勃,四五十個人不知何時已分散在下面天井四圍,有人無聲指揮著各人調整位置,小心翼翼地要將他所在的小樓包圍起來,踏雪的微颯出賣了他們的所在。
他強自冷靜著系好衣衫,伸手折斷兩支箭尾。一枚箭頭很容易拔出,另一枚便沒那么容易,依舊陷在后肩血肉里,他只能也撒了些傷藥,暫且不管,只顧在茶幾再靠憩了一會兒。
他再次四顧她的房間。她沒有留下一件兵刃。她當然不會想到,他會需要在這里背水而戰。可是沒關系。她留下的這些,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