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茶幾準備站起的時候,他瞥到邊上的簍子里丟著一張字紙。哪怕半揉過,他也一眼便看到那上面自己的名字,顧不得什么忙撿出來細看。
“君黎哥,不知這一回與你的信,你看不看得到,冬月里沒你的消息,是不是禁城里書信不便”
只有這一行字,好像是她想與他的信,卻大概覺得這么寫并不好,或是改了主意,決定還是不與他通信了,她終是揉了,丟棄在紙簍子里。
他卻展開了笑意來。他就知道,她果然對今日之事一無所知。她甚至根本沒有收到他冬月的任何一封來信,包括凌厲帶給單疾泉夫婦的提親書函,根本不知道他今日要來提親。
卻又有點難過,難過得他忍不住回頭看留在她幾上的一對金釧。他原本那么想讓她知道他的到來,可他其實明白,若他是她的那個父親,他一定也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伸手拿起金釧。不知道也很好吧。反正他已經把對她全部的倚賴與想念都一針一針縫在自己血肉里,那些溫柔與拯救,是生是死,都忘不掉了。
樓梯下有人說話,他躡步掠至門邊那低低的聲音,他認得,是顧家的把式之一鄭膽。
原來是顧如飛。他在心里說。原來今天的事,他也有份。
他說不出是失望或是難過。上一次吃了虧之后,顧宅上下原來并沒有半分感念自己放過了他們原來非但沒有,還越發記著了這份仇。單疾泉果然算無遺策他知道這樣一個自己,顧如飛就足夠了。而說起來最后要了自己性命的是顧如飛而不是他,將來若有一天凌厲也好,刺刺也好,若還有人想替自己討這筆賬,他也早鋪好了退路。
就連顧笑夢或許也有份刺刺雖然不知情,可顧笑夢卻是知情的,因為那封邀請自己今日前來青龍谷的溫情誘信,就是她親筆所寫。可是他又如何去怪她是他早不認她這個姐姐,又緣何要認為,在單疾泉與他之間,她會選擇自己她或也是面對不得自己,所以今日才避而不見的吧。
“看這血跡,他怕是傷得很重。”他聽見鄭膽說,“天井那邊已經布好了,是否一起上”
夏琰閉了閉眼。朱雀那邊若有張庭與三百禁軍,想必處境比自己好上一些,可拓跋孤若當真早有埋伏,想來也不會那么輕易容他走脫,只盼他身在谷外,還不至于陷入重圍,只因自己怕當真是幫不上他了。
他試著運了口氣。傷勢雖重,好在沒有內傷,“明鏡訣”運轉還是無礙。“不必了。”他向屋外答出一句,“我出來。”
那樓梯下果然立著顧如飛。鄭膽原是要回到天井里準備帶人從窗中攻入二樓,忽見夏琰從門口現身,不敢怠慢,便往顧如飛身前一擋,揮手道“拿下”
樓下廳堂眾人便往樓梯上沖,夏琰伸手支了沿廊扶欄,身形展開徑向下掠。“無寂”斂息,他整個人如在飛翔卻無一絲聲息,血色浸染的長衣如飛鳥展開暗紅的巨翼,拂過眾人頭頂,以至于顧如飛仰頭這么看著他,這一瞬竟生出一絲絕望的嫉妒,仿佛再極盛的自己,都永遠比不過一個衰微瀕死的顧君黎。